她看任雲方作勢出房的樣子,又出聲問:「你要去哪裡?」
「到大堂逛逛。」
其實也沒什麼好逛的,全世界的酒店差不多都長得一樣,光潔的地板,昏黃的燈光,空洞的調調。唯一不一樣的是,鈴鹿賽車場大酒店的大堂中,居然坐著賽車界白馬王子,任雲方心目中唯一的神——原田拓人。
他是單獨一個人的,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沉思。接近午夜了,大堂中幾乎沒有其他人在。任雲方的心狂跳個不停,猶豫著該不該上前。這是難得、也可能是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但她又擔心又怕,怕太過於貿然。她自己常有被「騷擾」的經驗,厭透了那些唐突的搭訕。
可是,機會實在太難得了,而且稍縱即逝。她反來復去,良心與私心不在交斷掙扎,終於鼓起最最大的勇氣,硬著頭皮往角落走過去。
「對……對不起……」開口的剎那,她心臟幾乎跳出胸腔,神經都失去知覺。
原田拓人很快地抬頭,用詢問的表情注視著她。大堂裡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住客,是以剛剛任雲方在那裡「天人交戰」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個氣質特殊的東方人,為其散發出的磁性光彩所吸引。
被他這樣一注視,任雲方舌頭全打結,心裡又慌又急;她不會說日本話,她幾乎想打退堂鼓,原田拓人微微一笑,眨了眨溫和鼓勵的眼神。
「嗯,對不起……我……我……那個……」她吞吐了半天,勉強湊出幾句破碎的日文,仍然是語焉不詳。
「沒關係,我可以聽得懂,也可以說一點中文。」原田拓人適時解除任雲方的窘困,說出任雲方熟悉的語言。雖然並不是十分流利,基本的溝通卻沒問題。
任雲方喜出望外,放慢速度說:「嗯,是這樣的,原田先生,我知道我這樣打擾你實在很冒昧,但我希望你瞭解,你是我的偶像。去年夏天我和朋友到貴國自助旅行時,在酒店電視上看見有關八耐大賽的介紹,你在賽車場上的風采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深深著迷——我是指,著迷上賽車。今年有幸親眼觀看到八耐大賽,又在此遇見了你,我真的非常高興!希望你原諒我的唐突的打擾。我……那個……」說到最後,她不知道再該說什麼,站在那裡傻笑。
「謝謝你,我覺得很榮幸。請你不必介意,你並沒有打擾了我。」原田拓人仍保持微笑,看得出來他對任雲方相當有好感。任雲方「混性」的風采讓他目眩;低沉的聲音和超越性別的魅力,卻讓他斷不定陰陽。
他定睛細看任雲方幾眼,仍然疑惑難定。第一眼就很喜歡任雲方,當然希望能分辨清楚。
「嗯,原田先生,那個……」見到心中的偶像,又能面對面和他交談,任雲方心中固然興奮不已,又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偶像畢竟是偶像,她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落實到她的世界裡來,成為她生活觸手可及的一部分。簡單的說,過了這興奮的一刻,原田拓人還是原田拓人,往後他們不可能再有什麼交會,他也不可能成為她的朋友或生命中的一部分,兩個人依然活在不同的世界。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沒關係。」
「我想……」任雲方開口想說出她內心小小的請求,大門口擁進來一夥人,雖然沒有喧嘩,但也引起不小的聲音,中斷她的話。
她很自然的回頭,原田拓人也站了起來。
門口進來的是慶功回來的「MAT兵團」的部隊,為首的正是風間徹。
任雲方壓根兒沒想到在日本還會再像這樣面對面撞見風間徹,狹路相逢,分外眼紅。
但她沒有耍個性的權利自由,她怕風間徹玩陰的,為難她老爸,她「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確信風間徹是仗勢胡為的無賴。「夜宴」事件是個證明。她老爸托身在MAT王國下近二十年,她既不能任性地要他辭工不幹,又矮身在風家屋簷下,只能忍氣吞聲。
她只能轉頭當作沒看見,風間徹卻一眼就瞧見她,露出驚喜的表情,往角落走來,當著眾人的面說:「嗨,寶貝,你怎麼來了?來看我的嗎?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家酒店?真是意外,你會特地跑那麼遠來看我!」
又是那種令人誤會的裝模作樣的姿態。聽風間徹這麼說,在場的人都感興趣地看著任雲方,原田拓人的表情也釋出幾分懷疑,只除了三四個聽不懂中文的外籍兵團,一臉霧水。
「我並不知道會在這時遇見風少爺,而是和家人到這裡遊玩的。」任雲方冷淡地和風間徹撇清關係,無視他的裝模作樣。
「你還在生我的氣啊,寶貝?」風間徹冷不防上前摟住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就別再生氣了,嗯?」
那聲嗯,蕩滿了言說不出的噯昧。任雲方措手不及,漲紅著臉,手忙腳亂地將他擺脫開。
她不知道風間徹的目的是什麼,但她知道他是故意這麼做。他只憑自己喜好行事,根本不在乎別人的難堪。
「對不起,時間很晚了,我先告退。」她匆匆說。回頭看原田拓人一眼,欲語還休,拚命希望他別誤會。但她輕輕點個頭,輕聲說:「晚安了,原田先生。」
她很快掉頭離開大堂;再待下去,風間徹不知又會使出什麼手段愚弄她。
她討厭他故意在人前那種裝模作樣的態度——明明就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他竟然能夠裝那一副親呢的模樣,實在讓她覺得噁心。
「好俊美的女孩!」雷尼史坦茲上前搭著風間徹的肩膀,用英語說:「風,那是你的女朋友嗎?你眼光真不錯,我從沒見過像她那麼清新又擁有神秘的磁性魅力的女孩子。」
「謝謝。她可是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寶貝。」
「我相信。那女孩子是一塊美玉,普通人是得不到她的青睞,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真遺憾,對手是你,否則這麼俊美的女孩,我可不會放過。」
「那可就得罪了!她是我的。我的寶貝絕不會讓任何人搶走!」風間徹雖然在笑,口氣卻很認真,還有意無意地看了原田拓人一眼。然後改用日語對原田拓人說:「原田君太謙虛了。誰不知道賽車界有名的白馬王子!年紀輕輕,就以高超的神技稱霸賽車界,名聲不僅遍佈全日本,連海外都是有你的賽車迷,千里迢迢趕來為你加油。」
這些話帶著露骨的醋意,還有強烈的敵意。原田拓人不曉得風間徹的用意何在,但他猜一定和任雲方有關。他叫任雲方「寶貝」,對她不避嫌的當眾親暱,似乎是有意做給他看,要他知難而退。
看得出來風間徹的態度相當認真。言語行為也許輕浮,但從他的眼神,他看得出來,他真的是認真的。不過,他也不是會退縮的人,只要立定目標就勇往直前,在賽車場如此,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你過獎了,我只是盡力去做而已。」原田拓人微微欠身說:「那麼,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失禮了。」
「哪裡!原田不必客氣。」風間徹回個禮。
好個小日本,先禮後兵哪!哼!他才不管誰是誰,想跟他搶任雲方,下輩子吧!
剛才一進酒店,乍見到任雲方時,他真是又驚又喜。飛來日本之前,他為了避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風波,一直忍著不去找她,也不跟任何人提起;再說時間也很緊迫,等鈴鹿賽後,他立即要轉赴歐洲繼續CP大賽。所以他心想,等GP賽休兵後,多的是時間,這段期間,就稍安勿躁,暫且忍耐,反正她鐵定是他的,跑不了。他之所以這麼篤定,原因就像雷尼史坦茲說的,任雲方是塊寶玉,除了他之外,尋常男人根本都是癡心妄想。
他沒想到她會來日本,那一聲「寶貝」叫得全然出乎真心。隨即轉眼瞟見原田拓人,一顆心倏地往下沉。小遊說過的那些話他可沒忘,記得牢牢——他的寶貝竟然真是這個該死的小日本迷?nbsp; ?br />
不過,還是那句話,想跟他搶任雲方,下輩子吧!但小日本深藏不露,他也不能太掉以輕心。尤其寶貝芳心又向外,他如果太過大意,那就不是後悔可以解決得了。
第二天,酒店早晨電話還未響起,風間徹心急的電話就先吵醒了任雲方。不等任雲方開口,先發制人說:「嗨,寶貝,醒了嗎?我在樓下大堂等你,一塊吃早餐。」
「謝謝你的好意,風大少爺。」聽到那句「寶貝」,任雲方不禁就皺眉。「不過,小的無福消受。再說,你應該很忙才對,怎麼有時間陪我們這種小人物吃早餐?」
「我把今天上午預定的事情都取消了,難得你特地跑來看我,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是嗎?那可真不巧,我們今天要離開了,真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