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成見既深,任雲方就算有再多的優點,看在邵蓓琳的眼裡,盡成要不得的缺點;每扳指一數,她就多一條罪狀。尤其罪該萬死的,她竟然是個「賽車迷」,這一點著實犯了邵蓓琳的大忌,對任雲方的偏見更加深刻。
邵蓓琳指指任雲方的照片,對陳經理說: 「像這種女孩,野性難馴,一點教養都沒有,好好的女孩家,著迷什麼賽車!她接近阿徹,根本居心叵測。我將她父親開除,算是個小小的教訓,叫她知難而退,別再糾纏阿徹。」
她心中更氣惱的是,任雲方心機深沉,竟然利用風間徹熱愛賽車的弱點,不擇手段接近他,造成同性戀的風波。而風間徹卻還為她辯護,甚至還說什麼對她一見鍾情,完全不顧身份,顯然被她迷惑了。
「夫人,」陳經理旁觀者清,婉轉地說:「其實事情並不至於那麼嚴重。任小姐一再說明,她並不認識間徹少爺,只是和少爺曾在賽車場見過一面。而少爺似乎也只是想借此爭取你的認同,不再反對他參與賽車活動,並未真的與任小姐有什麼瓜葛……」
「這事哪像你說的那麼簡單!阿徹熱衷賽車,對旁的事根本不會考慮太多,會搞出同性戀這種半要脅的計謀,一定是那女孩在一旁鼓煽。正經的閨秀淑女,誰會將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哪一個不是文靜秀婉?那女孩為了接近阿徹,簡直不擇手段!」
其實任雲方氣質天生,超越屬性的「混性」磁力也是天生就成,她自己何嘗不希望擁有風情萬種的女人味?被誤會成美少年也只能徒呼無辜。但邵蓓琳固執成見,無法平心靜氣,對任雲方的偏見根深蒂固。所以任家就倒了大楣。宴會當晚,任雲方被反覆盤詰、扣押到半夜等非人待遇的慘痛經驗就不必提了;任守祥硬生生被開除,莫名其妙地被要求簽下辭呈,外加一份「保證書」——保證其女任雲方絕不會糾纏接近二世子風間徹等等這種「喪權辱國」的條款。陳經理不忍,為他們說情,依然不能使任氏父女得到「平反」,反而讓邵蓓琳對他們的偏見越種越深。
「對了,阿徹有沒有說什麼?」邵蓓琳問。
「沒有,間徹少爺並不知道這件事。」
這整樁荒謬的風波裡,就只有風間徹未受波及,自赴日本投入他心愛的賽車。他以為帶給任雲方的只是「小小的麻煩」,心安理得的很。
「這件事不需要讓他知道。」邵蓓琳指示說:「還有,切記,千萬別讓他再和那女孩有任何瓜葛,絕對不能讓他們見面,或有任何形式的聯絡,明白吧?」
「我明白。其實夫人不必擔心,少爺一直沒有提過任小姐的事,顯然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就像任小姐一再說明的,他們其實並不相識。」陳經理又委婉地為任雲方說起話,見邵蓓琳臉色不好,頓了頓口,才又接著說:「再說,少爺在日本的比賽活動結束後,隨即又會轉赴歐洲,一直要到十一月賽車季結束後才有可能回來,和任小姐根本沒有見面的可能,這一點,夫人大可放心。」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事情都解決了,而且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邵蓓琳不知怎地心裡就是覺得放不下,平時的優雅冷靜全被打亂。她開除任守祥是以防萬一,但要防什麼?她越否定任雲方,反而越凸顯任雲方的存在,呈現的矛盾無端地令她覺得不安。
不過,她是習慣掌控大局的人,憑風家的財力與勢力,她相信,只要她不允許的事,就絕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第四章
日本,鈴鹿賽車場。
攝氏三十四度的酷熱,濕度百分之六十的悶重,海面拂來的風欲振乏力。時近中午十一點,各車已經整裝邁入場地,蓄勢待發,第十六屆鈴鹿八小時耐力車賽即將瘋狂的展開。
看台上密密麻麻,任家父女三人也雜在熱情激昂的觀眾中。艷陽高照,將場中激昂的熱火煽到最高點。
「熱死人了!再這樣下去,我就算不干死,也會被曬成人干。」任小游呱呱大叫。她想都沒想到任雲方嘴巴說得天花亂墜的「刺激、有趣、包你「終生難忘」的「激越日本之旅」竟會是這種慘況,簡直就像進入地獄!虧她還拍胸脯保證,她早該知道她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忍耐一下嘛!喏,水給你!」任雲方陪笑著,采低姿態說:「賽車快開始了,等會你就知道它迷人的地方。國際A級選手的實力可不是蓋的,能「害看到這些世界級選手高水準的演出可是你的福氣。先忍耐一下,保證你絕對不虛此行!」
「小游,你就聽姐姐的話,反正比賽快開始了,看看也好。實在忍受不了的話,爸爸再帶你到休息區去。」任守祥低頭耐心地勸小游,略帶圓敦的臉龐被烈陽逼得全是汗水和油光。
小游不情願地嘟嚷兩聲,灌了半瓶的水妥協。這一回她真的搞不懂她老爸心裡在想什麼。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宣佈帶全家出國度假,工作也不管了,然後竟然放任沒神經的任雲方害他們像瘋子一樣,盛夏七月天,遠巴巴地跑來日本看什麼見鬼的賽車。
她搞不懂,也問不出所以然。任守祥被開除的事一直瞞著女兒,不知如何說起。他遭遇挫折慣了,惟有兩個女兒是他的安慰;一家人能這樣相聚在一起,他覺得就是最大的幸福。偶爾,他會因為自己的平庸而覺得對不起她們;這次被公司開除,他半因愧疚半尋慰藉半帶點補償,而帶她們出國度假,甚至連任雲方提出說要求鈴鹿觀看賽車也不反對,他知道任雲方著迷賽車,覺得那不是女孩該有的好興趣,怕她學那種「暴走族」的不要命;加上他性格本就溫吞,不喜歡那種追求極速、帶著高度冒險的刺激,所以一向聽到有關賽車的事就皺眉,因此,也難怪小游不懂。
不過,陰錯陽差,他真沒想到,竟會在鈴鹿看見MAT的少爺。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擁有國際A級選手資格的賽車手;看到他騎著MAT的Z—MZX戰車,英姿煥發地領著「MAT兵團」精銳部隊出現時,心裡又驚又訝異,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惴惴不安,自找麻煩地擔憂和煩惱。
任雲方也是同樣的吃驚訝異,她沒想到風間徹那種軟叭叭的闊少爺,搖身一變,竟會是她覺得最英勇最有氣概的賽車手,而且實力不凡,還是GP界的頂尖好手,和雷尼史坦茲、原田拓人等皆不相上下。他在這兩年如慧星般地竄起,一出手就光芒萬丈。照理說,他既非等閒,她應該略聞一二才是,但奇怪,她居然對他沒什麼深刻的印象。
「算了吧!你眼中除了那個小日本原田拓人外,還看得見誰?」還是小游瞭解透徹。她就是有本事若無其事地吐些冷言冷語,惹得任雲方哼鼻翻白眼。
任守祥掏出手帕,擦擦額頭不斷冒出的油汗,蠕動著略帶肥胖的身體,喃喃說:「真沒想到,總裁少爺竟然會熱衷這種危險的活動,還是個選手……實在……」
「MAT兵團」在賽車界是相當有名的,網羅世界各路好手,去年度WGPI冠軍車手雷尼史坦茲就是旗下的一員大將;其它如250cc和125cc級方面,MAT也擁有多名頂尖國際級車手效勞。但這對活在井子底的任守祥來說,無異是另一個世界的奇譚罷了,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MAT旗下一間小公司、總務課裡的一名小職員,甚至連總裁的面都沒見過,二世子的風采也僅是在集團所屬各分公司聯合大運動會時驚鴻一瞥而已。在他感覺中,企業的一切運作和他的糊一口飯完全是兩碼子事;所以,他對於MAT汽車工業在賽車場和市場上如火如荼的熾熱情況那麼無知,就顯得情有可原。
他和任雲方的「無知」情形是不一樣的。他迷惑的是,堂堂集團企業的少爺,何苦涉足這種玩命的危機遊戲?在他思路簡單的腦袋裡,風間徹代表所屬的最上層,具有他不敢觸摸、無法抗拒的力量,那是他不敢輕易褻瀆的。
桀驁不馴的任雲方想的當然就不一樣。她撇撇嘴哼說:「不必把他想得那麼偉大!依我看,他不過是個半調子,仗著是富家公子,才可以不事生產的賽車。」
宴會那晚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臊的麻煩,她還記恨在心裡,對風家母子的「獨斷」和「神經」連連詛咒了三日三夜。但老爸「吃人嘴軟」,全家就仗那一口「飯」,她再恨、再有什麼牢騷,也只能摸摸鼻子,連氣都不能吭一聲。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是千古有名的訓律,跟骨氣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