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真是找了個很強的幫手,換成普通人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如此熟悉宋家複雜又五花八門的生意,然後輕鬆地接替爹爹代管。
差不多該放手交給他了。寶兒下定決心地說:「你就自己去吧!」
「咦?」
寶兒雙手一攤說:「坦白說我累了,你做得很好,我承認。這些日子一直懷疑你,是我不好。我想你有這能力,也代替爹爹管理這個家管得很好。」
「小姐你……」
「我是個很任性的主子,但不是不講理的主子,你已經用這幾天的表現說服我了。」
微微一笑,寶兒覺得自己終於從苦難中解脫地說:「既然你都能和京城第一美公子認識,還稱兄道弟,想必也不會是從哪來的可疑傢伙。宋家能找到你這樣一位總管,也是我們的好運,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了,襄總管。」
做出最後的結語,她點個頭,轉身走回屋裡去,留下襄茗樵一個人面對這急轉直下的變故。
可惡。這幾天她很安分,讓他幾乎忘了她的本質根本還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作風依舊是我行我素的大小姐。一時的大意,沒有算到她很可能會厭倦了這遊戲,說結束就結束。
可是他很懷疑這些日子已經讓這大小姐徹底學會現實的冷苛。她頂多只見識到了累積在財富背後人們的努力,但這樣就能令她不再輕易的拋卻自己責任,捨棄自己的職責嗎?不,不可能。她現在的行為正說明了,他還沒有徹底教會她這一點。
苦笑著,襄茗樵低聲自語:「不愧是宋老頭的女兒,遺傳了爹爹難纏的天性,果真是個不能小覷的挑戰。看樣子這挑戰還不會那麼快結束呢!」
本想再多點時間,才進行到下一步的,看樣子要提早進行了。
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不是能經得起這第二階段的挑戰呢?總之,成或敗,就看這一次了。
曾幾何時,他已經把別人的家務事當成了自己的一樣,面對宋寶兒這難纏的對手,他胸中湧起了非征服不可的挑戰之心。他不相信自己教不會她,而且他也一定要由宋老頭的手中贏得酬金。
第五章
「小姐!小姐!」
一大清早的,就有擾人清夢的叫聲,讓寶兒不由得在窩裡嘟噥。「發生了什麼大事,吵死人了。」
「不好了,小姐!老爺他……」
「爹爹?爹爹怎麼了?他回家了?」
「不是的,大事不好了,聽說老爺的船在南方失蹤了。」
「什麼?」
***
宋家大廳裡,聚集了一群面色凝重的男人們,他們都是聽聞了宋老爺子的船在南方失蹤之後,擔憂而趕來關心的人們。撇開那些宋家聘雇的夥計、工頭不說,在場的還有許多是和宋家有生意來往,甚至手上還有宋家所積欠的貨款的商家老闆們。
這些人掛念的除了宋其基的安危之外,更擔心的是此事將會帶給他們的損失及影響。
「我這批布料全是看在宋老爺的面子上才進的,普通布行根本不會要這麼昂貴的東西,要是因為宋老爺不在了,那我的損失要由誰來彌補啊?我這下可要血本無歸了。嗚嗚。」
「你的布料起碼可以轉賣吧?至少不是會腐壞的東西。可是我進的那堆香菇要怎麼辦?現在船已經快到碼頭了,就等你們宋家來取貨,要是因為宋老爺怎麼了,而你們不要這批貨,那我的香菇就只好等著它腐爛丟進海裡去了。」
「喂,你們倒是說說話吧?我們這些貨款能不能收到啊!」
寶兒沒想到平日這些「宋老爺」長、「宋老爺」短的人們,聽到爹爹失蹤時,第一個要問的竟不是爹爹的安危,而是這會不會給他們帶來損失,這就是人情冷暖的一面嗎?那也未免太勢利了吧!
她沒有比這一刻更恨自己身為女兒身,按規定不許拋頭露面,否則她一定會衝出去將這群面目可僧的禿尼趕出宋家大門。
「請大家靜一靜。」
圍在人群中心的襄茗樵以雄偉的音量、威嚴的口吻,發出喝令後,這嘈雜的局面總算是安撫下來。
「感謝諸位大爺關心我家老爺的船在南方『失蹤』一事。也不過是因為老爺沒有按照預定的時刻到達南方,而非確定老爺一行人已經遇難,我們已經派出許多的人手去海上搜尋,也相信老爺吉人天相,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出。」
頓了頓,襄茗樵給他們一記有如定心丸似的微笑說:「至於諸位最擔憂的,與宋家所有的交易買賣,將照常如昔,不會有任何變動的。」
「你是誰?你說的話能算數嗎?叫宋家的人出來,我們不要聽個夥計的保證,我們要宋家的人做保證。」其中一名樣貌頗為兇惡的傢伙,拉著嗓門大喊著。
「說的沒錯,叫宋家的人出來。」有人壯膽,其餘的人也跟著鼓噪、嚷嚷。
「快點出來?」
寶兒一咬牙,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女人家的名節了,爹爹不在的時候,她責無旁貸的必須承擔起整個家的大業。寶兒正想掀起珠簾一表身份時,襄茗樵卻開口說:「這位仁兄,您質問我的身份,我倒好奇您的身份。若我記得沒錯,你是宋家酒坊對門的王氏酒家的人吧?宋家何時曾與您有過生意往來呢?」
「這……」帶頭起哄的男人看看左右,一臉狼狽地低吟一聲,倉皇地掉頭離開。
不過是這樣小小的舉動,就已經將局面操控在手中的襄茗樵,接著一一點名在場和宋家有關的生意人,明快地說出此刻與他們有關的交易內容,然後給予肯定的答覆,強調他們的生意絕不會受到這件事影響後,大廳裡的人也逐漸散去。
「老書真是拉到一個出色的人才啊。襄總管您方才實在做得太好了,我們這些底下的人看得由衷佩服。」總管油行的宋家老夥計,高興地朝著那群離開的人背後,吐了口口水說:「真是,以為宋家現在剩下一家子老弱婦孺就好欺負,哼!」
「唉,可是老爺失蹤這事兒還真是讓人擔心啊!要是老爺有什麼萬—……以後宋家該怎麼辦呢?說實在的,我在宋家已經做了十年的工,真不想活到這把年紀再去別的地方工作啊。」
在場的夥計們也多有同感地點點頭,氣氛陷入一片悲傷之中。
「你們在說些什麼,爹爹怎麼可能會有事?」
「小姐?」
在場有著許多見過或是沒見過寶兒的人,但他們光從衣著與言語來判斷,就曉得眼前正是宋家目前最有資格決定他們生死大權的主子。
「我宋寶兒向大家保證,爹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在等待他回來的這段日子,我們也還有能幹的總管在,襄總管是爹爹極度仰賴的人,我相信宋家和過去一樣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就請大家繼續留在宋家,為我們工作吧!」
寶兒落落大方的微笑著,舉止間的從容不迫,是多年來養尊處化生活之下所培養出的自信,這樣的自信在平時不見重要性,但在這樣氣氛低迷的場合,正足以一振眾人的信心。
「想不到小姐會親自出來跟我們說話……」有不少老夥計感動地頻頻拭淚。「果然是宋老爺的千金,真有乃父之風,看到小姐這樣子,我老趙又有信心能為宋家賣命了。」
「那就拜託大家了。」寶兒一躬身,低頭向眾人行利。
「小姐,千萬別這樣……」
「不,這是應該的。我宋寶兒雖是一介女流,有許多無法做的事,但我能做得到的也一定會努力去做。我不會讓爹爹一手建立的基業就這樣毀在我手上,請大家相信我,留在宋家吧!」
大廳內寂靜了片刻,接著響起陣陣掌聲,大家都給予寶兒的勇氣與膽量無限的肯定與讚賞。或許就連寶兒自身也沒有發覺到,說著這生平最認真的一段話時,她整個人所散發出的光輝與想力,已經足以讓人為她掏心掏肺的盡忠效力了。
「方纔您表現得很理想。」稍晚,當襄茗樵與寶兒單獨在書房中商量往後的事時,他說道。
吐一吐舌頭,寶兒聳肩說:「要不我還能說什麼呢?見大夥兒那麼不安,還要火上加油地說些更讓人擔心的話?我只是臨機應變罷了。」
「您也可以選擇裝作不知道,不露面的。可見得您遺傳了老爺的氣概,在商場上打滾最重要的就是氣概。」
「夠了,你讚美得再多,我現在也沒心思高興起來。尋找爹爹的事,到底進行得如何了?我剛才聽到你說已經派人去找,如何,希望大不大?」
襄茗樵沉吟著,思索著該如何出招。
朱其基當然沒有失蹤,他只是按照原訂計劃去某座南洋的小島休息一段日子,這也是當初他們說好的計劃中的一環。不過原本襄茗樵並不想走到這一著棋的,要是宋寶兒能乖乖地跟著他去認識宋家產業,並且對它產生責任心的話……可惜最後敗在她的缺乏耐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