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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雷恩那

  但,他能給她什麼?他自問了一個晚上、推敲了一個晚上,心中沒有正面的答案。此時她在眼前,面容這般可憐,欲言又止、目中含光,他還能堅持什麼?所有的疑問和答案都被粉碎了,他只剩一顆心,鐵漢亦有柔情。

  放下酒罈子,他悄悄地伸過一手,悄悄地握住她的,低聲道:「招弟,我一定會回來,我保證,絕不會等到來年夏季。」那小手微冷,他大掌摩擦揉弄著,想將溫暖渡給她。

  招弟滿心顫抖,輕輕抬起頭來,掀了幾次唇,終於說出話來:「大哥,是我任性……我知道你有好多事要處理,很忙的,我雖萬分想與你見面,想、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陪你喝酒說話,卻知難以做到,如今一年見上一回,我該知足的……你別為了安慰我,想要我歡喜,又迢迢遠路地趕回……是我在使小性兒,你別理會我。」

  「怎能不理?你是我、是我……」「義妹」二字已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忽地不語,只是定定地瞧著,月光溫柔似水,在她面頰上舞動。他上身像被施了法術似的,緩慢又迷惑地向前傾去,聞到她的髮香、望著那對美眸放大再放大,她的紅唇潤澤,欲言又止的

  「大哥……」唇瓣嚅動,羞澀蕩漾。鷹雄陡地清醒。

  兩張臉幾要貼上,他驚覺到自己的動作,趕忙放開她的手,直起上身,適才若有些醉酒,現下也退得煙消雲散了。

  他心中對她生出原始的渴望,如今知道自己的情感,那般的渴望已無力壓抑,直想將她緊抱在懷中,聞著她膚上的馨香,而姑娘的紅唇如同絕頂佳釀,教他多想密密吻住,好好品嚐。

  招弟臉蛋驀地紅了,又燒又燙,隱約感覺到兩人間就要發生些什麼,暗暗期待著,他卻霍然抽離,攪得她方寸大亂,偏不敢追問。

  二人都在整理思緒,半晌,鷹雄假咳了咳,略艱澀地道。

  「招弟……你相信我,等事情處理完,我一定再回九江,因這裡……這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得處理,我、我……」他向來豪邁大膽,誰知遇上情字,竟也吞吞吐吐起來。未了,他歎了口氣:

  「其實,我一直想教你幾套武藝,相識以來,一直苦無適當時機,下回我來時,你的傷也復原了,我把功夫教你。」眼下先將雜務全解決了,他還得回溫州一趟,將龍吟劍送回,拜見義父義母。等手邊的事完了,他會來九江,向她好好表白,並設法贏來姑娘的愛。

  招弟心情尚未平復,垂著眉眼,小手交相擰著衣袖。聽他言語,語氣堅定,低沉溫柔,她咬了咬唇,終是緩緩露笑。

  「你能來,多留個幾天,我、我心裡頭就歡喜了,能不能學功夫倒是其次,我學得再多,也打不過大哥的。」後頭的話帶著玩笑,將適才曖昧尷尬的氣氛退卻不少。

  他揚眉,雙目照照生輝。「你跟我比武打架,我總是讓著你,你劍招揮上,我不敢蹲下,你攻下盤,我不跳開,總是教你贏,好不好?」

  招弟眨了眨大眼。「那還叫比武嗎?更何況……我也不會這樣待你的。」

  鷹雄低沉地笑出聲來,瞧那模樣,招弟唇角亦跟著揚起,相視而笑。

  「大哥,這一次,你就要回溫州安家堡嗎?」她輕聲問。

  「是。」男子頷首。

  她點點頭,繼而道:「你幫我向安家堡的人問候一聲,在臨水的墓塚前,也代招弟祭一杯水酒,好不好?」

  他再次頷首,帶著深意,靜瞅著。

  招弟幽然微笑,退出一聲輕歎,小小腦袋瓜傾靠過來,抵在他的上臂。

  「大哥……你願望已成,我心中真為你歡喜……」

  那男子未再言語,如道自己還深藏著一個想望,這月夜這麼溫柔,他放任著,讓那無形的情絲纏繞過來,將兩人緊緊繫在一塊兒。

  鷹雄這一走,夏去秋來,而後楓紅落盡,枯葉滿林,鄱陽湖上給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冬已來臨。

  四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招弟而言,一切原本尋常至極,日子仍平順滑過,只是心裡念著一個人,想他是否已回溫州團圓?是否以兩柄寶劍弔祭了臨水墓 的二抹亡魂?那一夜,他信誓旦旦,在來年夏季之前,定會再上九江瞧她,而這個承諾,讓心加倍浮動,教她期盼不已。

  然後,一件說不上是喜、是憂的事就這麼發生了,擾亂四海鏢局原有的步調,把竇大海為人爹親的職責全盤引出。

  原因皆出在某一吉祥好日,九江大戶之一的王員外嫁閨女兒,四海鏢局竇家自是被列在貴客之列,竇大海領著幾位師傅代表出席,歡歡喜喜出門,卻頂著一張臭臉回來,旁敲側擊之下,才知他剛到喜宴現場,送上賀禮,屁股尚未坐熱,九江的八大媒婆一湧而上,將他團團包圍,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什麼城東的趙公子如何如何,城西的李公子這般這般,說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狠狠大喝一聲,才逼退眾家媒婆。

  可事情到了這兒,話題又轉,那幾位媒人婆眼見賺不到竇家紅包,說的話也就不太好聽啦!道竇大海是個惡爹爹,霸著閨女兒不放,要她們一輩子走鏢別嫁人。這罪名重得難以負荷,他可擔不起,人家是喜氣洋洋嫁女兒,他卻垮著臉,酒席吃不到一半就獨自個兒離開了。

  回到鏢局,把自己關在房裡,檢討再檢討、斟酌再斟酌,指頭扳來算去的,才驚覺大女兒招弟都已二十歲了,嗚嗚嗚嗚……原來他真是個惡爹爹,只顧著鏢局生意,全沒為女兒的婚姻大事著想。

  門外,竇家姑娘們觀望試探,半點回應也沒,焦急得不得了,而雲姨可沒耐性再磨下去了,正撩起裙擺對住房門,要來使一招成名絕技裙裡腿時,兩扇門霍然打開,竇大海挺身站了出來,連落腮鬍都直挺挺地,滿臉嚴肅,雙目慢慢地環視眾人,堅定啟口:「很好,你們都在這兒,我有一件事情宣佈,要仔細聽好。」

  竇家姑娘們從沒見過爹親這般模樣,像受到嚴重無比的打擊,深思熟慮後,決定將錯誤矯正,但更教人不安的一點,是不知他會用何種方法改過,常言道,矯枉過正,依他的性子,所下的決定可能會偏激過頭了。

  果不其然——

  「自今天起,我這個當爹的要好好為你們的婚姻大事著想,招弟是老大,都二十歲,你們的娘親在這個年紀早為阿爹生了兩個孩子,可招弟到如今遲遲沒有對象,是爹的錯,所以我決定了,明天知會九江八大媒人婆,重金禮聘,全力替招弟找相公。」頓了頓,後頭補充:「這只是開頭,再來的帶弟、來弟,和剩下幾個若沒對象,都比照辦理。」

  「阿爹,我不要!」招弟首當其衝,反應自然激烈。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要也得要,難不成當一輩子老姑婆,像你家雲姨啊?」竇大海這話可得罪人了,那美婦發出冷笑,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不是不嫁,我、我要嫁自己喜歡的人!」招弟急了,深知爹的固執脾氣,一旦決定,十匹馬加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這還不簡單,你把要求的條件告訴八大媒婆,讓她們去找,喜歡誰就嫁誰,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由你挑,還不好啊?」

  「不好不好不好!」她跺腳,臉漲得通紅,求救地看向雲姨。

  雲姨還掛著那抹冷笑,雙手又叉在腰上了,款款跺到竇大海面前,嬌聲嬌氣地道:「姐夫……招弟要求的條件,咱們九江可沒幾個男子達得到,你叫媒婆去找,可不是存心為難人家嗎?」

  「喲!你又知道她心裡頭怎麼想?」竇大海挑眉。怕極了女兒們全依這位小姨子作榜樣,一輩子不嫁人。

  「可不是。」雲姨哼了兩聲,「聽好啦,條件一,武功要高,樣樣皆精,長劍要勝過招弟,雙刀要贏帶弟,鞭法的造詣要在來弟之上,單刀要過盼紫那一關,銀槍能和德男鬥個三百招,還能同小金寶的八角銅錘來個硬碰硬。是壓軸的,他還得過我的裙裡腿。」聽到這兒,竇大海已經張口結舌,雲姨卻假咳了咳,清清喉嚨再續:「條件二,嗯……這倒是簡單了些,要長得高強雄壯,最重要臉上要蓄著黑黑的、瞧起來挺扎人的短髭。」

  「為什麼要滿腮短髭!」竇大海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瓜。

  「因為那個人是……」金寶的嘴猛地教來弟一巴掌摀住。

  招弟沒想到雲姨替她開出這樣的條件,提到短短鬍髭,武功高強,她臉蛋陡熱,心狂跳了起來,猜測自己的心事是否洩露出來,姐妹們都心知肚明了?

  「如何?姐夫覺得媒婆們可能找到這般人物嗎?」雲姨涼涼地說,一副就要將對手鬥垮的姿態。竇大海極要面子,哪容得下她張揚,決定已下,無論如何定要在年底將竇家大姑娘嫁出門。他亦雙手支在組腰上,頭一甩,豁出去了:「媒婆找不到,咱兒自有辦法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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