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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藍雁沙

  「我不明白……NICK,你不是一向最反對柔柔去搞那些雜事;而老金,你巴不得把宇薇鎖起來,就怕她出門去拋頭露面;至於阿進,我以為你已經受夠了那些老想吊你老婆的蠢豬色狼了?」往後一躺,呈大字型地癱在沙發上,小李翻著白眼道。「難道給女人一個安穩的家也錯了?我真搞不懂你們是怎麼想的,我更想不通那女人腦袋瓜裡的線路是怎麼排列組合?!」

  NICK和老金、阿進相視一眼,嘴角不約而同地泛起了笑意。他們從容不迫地結束手邊的工作,帶著好奇且不懷好意的表情,專心地湊向小李。

  「誰?」沉不住氣的阿進先開腔。

  「什麼誰?」已經被酒精搞得迷迷糊糊的小李,竭力想使自己清醒些,但一再猛烈搖晃的結果,只有使自己更加昏眩而已。

  「少裝了,是哪個女人讓你這麼想不開?瞧瞧你自己,就像剛從酒甕中撈起來的耗子似的。怎麼,你找到想認真定下來的女人了?」往小李肩上捶一拳,NICK那表情,彷彿小李已經準備結婚了般的替他興奮。

  「呃,問題在於我連她住的房子、開的車子,一切的一切全都幫她設想到了,她卻把我雙手奉上的妻子頭銜,往我臉上砸回來。她居然指控我想控制她的生活!我的老天啊,這誤會可大了,我只是希望她安安穩穩的待在家裡,愛生不生幾個小娃兒,就這樣而已啊!」連打幾個酒嗝,小李滿腹牢騷地喃喃自語。

  在座的其餘三個人的眉毛都揚得老高,全都鬆了口氣地往後靠在沙發靠背上,蹺著二郎腿,NICK雙手交握地放在架起的膝蓋上。

  「小李,其實你所碰到的問題,我們三個也多多少少曾碰到過。只是,既然你們都已經進展到論及婚嫁的地步,我想這問題應該不難克服。」NICK笑著為他打氣。

  「是啊,夫妻是一輩子的事,有什麼疙瘩在結婚前爆發出來,總強過婚後淨為此芝麻蒜皮的小事拌嘴。」

  「就是說嘛,夫妻相處之道,說穿了不過是互相配合而已。喂,大個兒,你們之間是在抗爭些什麼啊?」端來一碟烤得酥黃的小粟子餅,上頭還灑滿杏仁片和核桃細粒,阿進興致勃勃地問道。

  「等等,在我說之前,我先問你們,你們的老婆會有我那女人那麼倔強嗎?」

  小李的話立即引來那三個人不以為然的抗議。

  「小李,你該不會忘記當初我不讓柔柔開全線連鎖分公司時,她跟我賭氣一禮拜的慘況吧?光想到那件事,我還餘悸猶存!」NlCK拍胸脯說道。

  「是啊,就像當初我拚老命逼阿紫辭去酒保的工作一樣,她整天不吃不睡的給我躺在那裡糟蹋自己身子,那可是比拿把斧頭砍我,或拿大鎯頭捶我更可怕!」阿進將一大盒的花生殼倒進垃圾桶,手往脖子前一抹,舌頭也伸個老長。

  清清喉嚨,慢條斯裡的搓搓手,老金最後才開口:「你沒忘記我那個寶貝老婆的能耐吧?她小姐成天哭,哭到眼腺長結石,哭到連我岳父岳母都看不過去,求我讓她去當鋼琴老師,一小時賺個五百塊。我買給她的手帕,一條也沒少過五百塊!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我若不依著她,還能怎麼辦?」

  會意地點點頭,小李對這屋裡的另外三個人,可說是印象深刻得不得了。但瞭解到他們對自己的女人束手無策的事實,並未能使他感到好過一丁點兒。因為此刻,光是想到倨傲地絕塵而去的菲碧,他就感覺自己又老了好幾十歲。

  「所以說羅,面對這些二十世紀後期的新一代,也就是人家說的什麼新人類或時代青年,咱們這些老傢伙最好還是心胸放開點,否則,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將一大把花生倒進個精緻不足,但拙樸有餘的陶碟,阿進端起碟子瞄了瞄。「我說NICK,柔柔做這究竟是啥玩意兒啊?我好幾次想開口問她,但又怕傷她自尊心……」

  「嗯,其實她原本是想檢只陶壺送給我當三十九歲生日禮物。但因為壺嘴老是檢不好,底也會塌下來,所以她決定改做花瓶;但是瓶腰左右總是沒法子對稱,後來又改成筆筒,但她拉到連老師都翻臉了也沒辦法完成,於是接受老師的建議,檢個盤子算啦。」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NICK將他最近染上的嗜好--嚼煙草自桌下拿了出來,並且很大方地分給其它人。

  「唔,有時候我挺佩服柔柔執著的精神。想想看,她在閉塞的鄉下過了封閉的二十五年,然後以初生之犢的勇氣隻身到台北,把自己嫁給了她的NICK叔叔,緊接著又打死不退地連開了這麼多的管家中介中心、托兒所、安老院,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婉拒了NICK的煙草,老金落落大方地喝著他溺寵的老婆宇薇私釀的小米酒。

  「嗯哼,因為這樣,所以我根本不管,其實也不是不去管她,根本是不敢管她。小李,以過來人的經驗勸你一句--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彎,總而言之只是一句話--放開手,或許就會越早達到柳暗花明的境界了。」將煙草放進嘴裡嚼了嚼,NICK說完後端起杯子,嗓飲清茗一臉正經地提出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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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在連續數天宿醉未醒的狀態下,當小李一踏進修車廠,看到身著灰藍色連身工作服的菲碧時,仍是兩眼發光,按捺不住滿心激動,身不由主的被兩隻不安於室的腳給出賣,筆直地朝她而去。

  修車廠裡的空氣瀰漫著股很怪異的張力,雖然所有的景況還是一如以往般的被囂鬧的流行音樂、喧嘩不已的談笑所填滿,但隱隱約約中卻有種幾乎遮掩不住的緊張在其間,像是伏身草叢中的餓狼,似乎想在不經意間蓄勢待發地一躍而出。

  還沒有走近那片被辟來置放火鳳凰一號的角落,那陣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已然躍入耳窩,這使得小李原已沒啥好臉色的面孔上,更是陰霾滿佈。

  「喲--菲碧,你還需要做這些雜事嗎?」倚在車身上,小齊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盯著菲碧。

  「小齊,那邊那輛車的變速箱有點問題,幫我把它修理吧!」眼見小齊和菲碧之間劍拔弩張的情況越繃越緊,馬英明立即像花蝴蝶般地穿插進他們之間,想盡辦法想拉開小齊。

  舉起手撥開馬英明的手,小齊對拚命使著眼色的小馬視若無睹,逕自地更加逼近菲碧。

  「變速箱的事待會兒再說,我得先跟咱們的菲碧,不--現在可不能隨隨便便的喊人家的名字,她現在可己經攀上了咱們的大老闆,或許以後就是咱們的老闆娘,我看咱們要好好的巴結她,說不定她一時高興,也會叫老闆給我們一輛車,好去參加比賽。」

  故意提高聲音的讓附近的人都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話,小齊直視著依然忙碌地擦拭車子的菲碧,等待著她的反應。

  「小齊,大家都是朋友……」急得滿頭大汗的打著圓場,馬英明來來回回的看著僵在那裡的小齊和菲碧。

  「誰跟誰是朋友?小馬,別太自作多情了,人家或許一直都只想找個有錢的男人,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只是她的踏腳石而已。」惡毒地瞪著菲碧,小齊的五官扭曲道。

  即使是面對小齊公然的挑釁,菲碧仍然只是背著他們,忙碌地以手裡的抹布猛烈擦拭著引擎蓋。

  「小齊,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菲碧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子,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你又何苦說這種話傷她?」

  「你為什麼還要護著她?她是個叛徒,我們是一個團隊,她背叛了我們,你還要護著她?難不成你跟她……」

  小齊的話音還懸在半空中,在氣急敗壞的小馬出手之前,小李的拳頭早巳老不客氣地往他臉上砸過去了。

  「你敢這樣的侮辱菲碧!你……」在猛虎出柙般的第一拳後,雖然小齊已被練過武、會拳術的小李打得飛了出去,但氣急攻心的小李並沒有停手的打算,直到被小馬自後頭抱住之前,他那頗具殺傷力的拳頭,如雨點般地落在小齊的臉和身上,而小齊也不客氣地一再還擊。

  在其它師傅們吆喝著架開彼此之後,顧不得凌亂的衣襟和淌流不停的鼻血,小李踉踉蹌蹌地衝向仍背對所有人的菲碧,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扳正。

  「菲碧……」大駭地將菲碧的拳頭自她嘴裡拉出來,小李心疼地看著虎口部位那圈鮮紅的齒痕。「菲碧,你為什麼不開口反駁呢?你明知他所說的都不是真的!」

  落寞地搖搖頭,菲碧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既然不是真的,又何需辯駁?」

  「你……」湧了上來的激動使小李為之語塞,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總是這麼的冷靜、優雅,就像燥熱驕陽下一方透明清涼的冰塊,將他騷動的心,熨燙得平平整整,這個新發現令他感到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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