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琳,現在大概全倫敦的社交圈都已經知道我有個『中國娃娃』未婚妻的事 了,妳已經可以算是查斯特家的人了。」勒住馬繩,令馬放慢速度,文笙緩緩的說。
說到這一點又令艾琳氾濫的好奇心開始作怪。她在文笙跳下馬之後,趴在馬頭的鬃 毛上斜瞄著文笙。
「那又怎麼樣?文笙,我想不透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 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我連個戒指都沒有?」伸出光禿禿的纖纖十指,艾琳困 惑不已的詢問。
「妳這麼說就太傷我的心了。琳,我們是『真』未婚夫妻,至於戒指的事……」他 說著自騎裝口袋裡掏出了個黑色的絨布盒,在他還沒有打開之前,艾琳卻彷彿曾見過這 些盒子似的大叫一聲。
「春神的淚珠,裡面是春神的淚珠。」越來越肯定之下,艾琳索性伸出手去,自錯 愕地愣在那裡的文笙手中拿過那個盒子,啪一聲地打開了隱藏在盒壁上的暗扣。
那是顆完美得令人不忍釋手的淚形珍珠,渾然天成的橢圓型曲線,令它的價值更超 過了其它圓型珍珠的平凡。而春神的淚珠的特殊之處尚不止於此,高明的工匠捨棄了繁 復的鑲嵌法,只是將珠體本身用兩條極細的絲線環繞,組成了刖致的指座。
文笙心裡打了個突兒。奇怪,她怎麼會知道「春神的淚珠」?這是我今天早上才自 保險庫中取出來的……春神的淚珠也是當年文森.查斯特自西班牙海軍中所掠奪回來的 戰利品之一。在記載文森事略的手記上面曾說,文森一直以那次的戰役而傲,因為他擭 得兩件寶物,一件自然是人見人羨的中國娃娃—芸,另一件則是這顆大且完美的珍珠。 他回國後立即延聘最好的工匠,要求他們為他鑲嵌成戒,所有的珠寶工人所設計出的復 雜或流於俗麗的樣式都被他打回頭。
最後,查斯特家有顆絕美的珍珠願意出高價懸賞,尋求最完美設計的消息傳遍全歐 洲,甚至遠傳到遙遠的俄國或中亞各地。
有一天,有位波西米亞裝扮的吟遊詩人出現在幸運堡的大門之外,他謙卑地請求進 人幸運堡,為美麗細緻的「中國娃娃」獻藝。
在中世紀以降的歐洲,平常最風行的娛樂就是打獵競技,但那只能在白天為之,到 了夜晚飽餐一頓後,大概除了睡覺就只能聊天了。所以吟遊詩人是特別受歡迎的來賓, 因為他們大都到過世界各地遊歷,見多識廣,即使排斥外人而防守得再嚴密的城堡,也 都會讓吟遊詩人自由來去,如此一來,不但可藉吟遊詩人的口裡得到新奇的知識,也能 趁機獲取其它城堡的最新消息。
那位吟遊詩人就是由其它城堡的人口中獲知幸運堡有個「中國娃娃」的事,為此他 跋涉了整整七天七夜,為的就是他認為他有能安慰「中國娃娃」的絕活。
在文森的允諾之下,吟道詩人被賜於一頓瓊漿美食,然後在火炬通明的大廳裡,文 森派人請出一直被珍藏在後宮的芸,一起聆聽吟遊詩人的獻唱。
乍見到傳聞中令文森一鼓作氣打敗西班牙海軍的「中國娃娃」,吟遊詩人立即使出 渾身解數,但自始至終,「中國娃娃」只是睜著大眼睛,哀欲地望著他。這使文森的臉 色越來越陰沉,旁邊的噓聲也此起彼落。
眼見所有的人都意興闌珊的樣子,吟道詩人突然臉色一正,待全場的人都靜默下來 之後,他自寬大的單袍袖籠下以極快的手法變出一把繪滿山水的折扇,開始吟唱了起來 「遙遠的大洋後,有個璀璨的黃金之國,它有著黃金和琉璃所建蓋的宮殿樓宇。它的人 民男的和善如兄弟,女的嬌媚細緻,一如我們英勇的堡主身畔的『中國娃娃』。
「它的土地覆蓋了金黃色的稻穗,樹梢結滿了各式各樣的珍奇水果,海裡有金黃的 沙鋪滿岩石之間,漂亮的魚自由自在的四處飄逸。紅的、綠的、黑的、黃的珊瑚隨著波 濤搖曳枝椏。但,這些都不是最美妙的,如果你要問我,這世界上有什麼是最令人神往 的呢?那就是我們英勇堡主所擁有的『中國娃娃』,她有象牙般光澤的肌膚,優雅的舉 動一如天使,而她的笑靨,噢,我該如何向你們形容她亮麗如陽光的笑容……」
吟遊詩人並沒有唱完他所想要諂媚討好芸的歌曲,因為見到那把折扇及聽到吟遊詩 人用把胡琴所拉奏出的音樂時,一顆淚珠無聲無息的沿著芸的腮幫子滑下。
文森一聲令下,衛士們立即將吟道詩人團團圍住,其它人皆大驚失色的預期吟遊詩 人的性命大概已到盡頭了。
但芸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蓮步輕移的奔到吟遊詩人面前,淚眼迷濛地望著他手中 的折願和胡琴。她豆粒大的淚珠似斷線珍珠,一顆顆鏗鏘有聲的跌落在胡琴的弦上。
跨著大步來到芸身旁,文森皺起眉頭地望著芸的淚珠,他一心只想讓芸開心些,沒 想到卻適得其反地惹得她淚漣漣,從而內疚不已。
「啊,春神的淚珠,那遠渡重洋而來的女神,她所落下的淚,都化為凡間一顆顆晶 瑩剔透的珍珠……」被衛士扭送著逐出城堡大門,吟道詩人仍不死心的高聲吟唱著,直 到城門用力關上傳來厚重的悶響聲之後,文森這才要侍女們將芸送回房間。他自己則立 即召來珠寶工匠,用鵝毛沾水筆在羊皮上描繪出他所設計的式樣,也因此,春神的淚珠 成了那枚珍珠戒指的名字。
但是,艾琳又是怎麼得知它的呢?文笙納悶得緊。
打開盒蓋著迷地看著耶枚不似平常珍珠般圓的變形珠,艾琳形容不—來心底的那份 激動、那感覺,就好像是久別重逢似的,對這枚戒指感到特別親切。
「琳,祖母曾跟妳提過這枚『春神的淚珠』的故事嗎?」文笙輕輕拿起那枚成指, 溫柔地套進艾琳右手的無名指上。
「不,沒有人跟我說過……」艾琳等著手指上的戒指,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應 該是掛在左手的無名指,我是說依你們西方人的習俗的話,如果是在中國,我們講究『 男左女右』,所以用中國人的觀點來看也沒有錯。」
說完調皮地皺皺鼻子,艾琳猛抬起頭,卻見文笙一臉古怪地瞪著自己瞧,她越想越 不對勁地傾身和他對望。
「呃,如果你想說什麼的話,就儘管說吧!」一向不喜歡兜圈子,有話直說的艾琳 乾脆直截了當的問。
文笙用食指摸摸鼻子,苦思許久仍得不到答案。沒有人告訴過她那個戒指的故事, 而這件傳家寶的故事在時間經過這麼久之後,外界早已少有人知曉了,那她……她不但 知道春神的淚珠,甚至找得到設計得非常隱密的開關在哪裡……抬起臉,文笙換上一副 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輕佻地在艾琳手背。印上一吻,揚起左眉戲謔地望著艾琳。
「不,我無話可說了。現在,我已經將查斯特家族的戒指戴在妳手上了,還有什麼 問題嗎?」他牽著馬,沿著茂密的樹林向前走。—「沒……等一下,文笙,我可以問一 個問題嗎?」
文笙並沒有回頭,只是朝後頭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為什麼你不喜歡韋伯先生?我看得出來你似乎……」艾琳的話尚未說完即被他的 陰沉臉色所打斷。
「不要再提起韋伯的事!」一改平常的溫文儒雅,文笙粗暴地勒住?繩,令馬背上 的艾琳幾乎栽下馬。
「為什麼?」狼狽地掠掠滿頭亂髮,艾琳訝異極了。
「不為什麼,我說不要提就不要提,韋伯家族跟查斯特家族之間永沒有和平的可能 。」
「你們跟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可以好好的說嘛,我們中國人說『冤家宜解不 宜結』,如果……」
「妳不要告訴我什麼中國人說的話,當初若非為了『中國娃娃』,韋伯跟查斯特也 不會鬧得這麼風風雨雨的。一百年前的芸使查斯特家道中落,難道一百年後的妳……」 文笙說著,眼神中迸出濃冽的銳利殺機。
「我……找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慌了手腳的艾琳,急急忙忙的想跳下馬,但文 笙卻先她步地躍上馬背,將她緊緊地裹在騎裝的披風裡,吆喝著要馬疾馳。
掙扎著想要離開文笙那充滿了男性氣息的胸膛,艾琳鑽出那緊包著自己的披風,立 即感受到強烈的冷風正毫不留情的撲面而來,在她還來不及張開被風吹得睜不開的眼睛 時,一隻厚且溫暖的大手,強硬且不容抗拒地將她的頭推回他胸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