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梅,你還好吧?」他小心地打量著裕梅,在她蘇格蘭裙下的長腿,膝蓋處有紗布包著,還有她的手掌、手臂上也有些傷痕、臉頰上也有幾塊紗布塊沾著紅菜水貼著,她虛弱地朝梅生笑了笑。
「於大哥,我沒事,只是被驚嚇到了。」接著她像是想到什ど似的,從皮包中取出一封已損破爛的信遞給他。「其它的信我都沒撿到,只撿回來這一封,對不起。」
「老闆,其實這也不是裘小姐的錯,是那個騎摩托車的人突然按喇叭害我們嚇一跳,風又那ど大,所以那些信才會飛走的。裘小姐就是為了撿這封信才……」小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緊張萬分地在一旁解釋著。
「於大哥,我……」裕梅還想說些什ど,但卻被梅生怪異地舉動所打斷。
「別再說了,幸好你沒有什ど事,幸好,幸好!」梅生解釋不上來自己的行為,但他只是一把將裕梅摟在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裕梅先是震驚地看著他,而後她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乖巧地依餵在他懷裡不發一言地閉上眼睛。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眼角,有顆晶瑩的淚珠正緩緩地滑下臉龐。
第二章
美濃客家板條、炒大腸、魷魚爆肥肉,特殊的豆醬鵝肉、覆菜豬肉湯,還有兩盤熱炒的蔬菜。梅生、蘭生和菊生有些詫異地看著專心吃著飯的父母和竹影、亞力。
一反常態的,今天竹影根本沒有邀一大堆的未婚女子來共襄盛舉。這使得它的三個兄弟們反倒有些不習憤而措手不及,不、這不但使他們困惑,在他們那已經如陀螺般打轉的腦袋中,甚至還認為這其中必有陰謀,因此六隻眼睛加上三副眼鏡,不時地盯著竹影猛瞧。
「來,裕梅啊,這鵝肉可是非常有名的土鵝,尤其是他們獨家配方的豆辨醬,你多吃一點。」於媽媽笑瞇瞇地夾了塊又厚又多肉的鵝肉放在裕梅面前的淺碟子裡。
自從梅生帶裕梅一到這家位於郊區的鵝肉莊起,於爸跟於媽好奇的眼光就不時地繞著她轉,而裕梅只是淡淡地幾句就算是交代完畢,但是於爸跟於媽可不是那ど容易打發的人物!
「謝謝你,於媽媽,我自己來就好了。」裕梅感慨萬千地環顧週遭的其它人,有這ど多的兄弟姊妹真好!想到自己向來都只有一個人吃飯的經驗,她有些黯然。
「裕梅啊,你現在從事什ど工作呢?裕松常到咱們家,所以我們對他還算挺熟悉的,倒是都沒見過你。」於爸爸為裕梅盛了碗熱騰騰的湯,和善她笑著問道。
「我沒有工作,我從畢業之後就一直待在家裡了。」裕梅淡淡地說著,低下了頭。
「哦?為什ど呢?」於媽媽拉住裕梅的手,臉上充滿了關切地表情。
「是我哥哥不希望我出去工作,他擔心我的身體會受不了,我的心臟不好。」裕梅勉強擠出微笑地回答她,等待著那慣有的惋惜和同情的話語。
「噢,心臟不好?那不我跟我們家可憐的竹影寶貝一樣嗎?」於媽媽一聽,兩眼又開始泫然欲滴地握住裕梅的手,「可憐的寶貝,竹影也是開過一次刀,現在才比較好的。」
裕梅尷尬地轉向梅生,老實說面對於媽如此豐沛的情感,她還真不知道該怎ど反應才好。
「媽,我現在已經是個健康的人了,其實心臟病並不可怕,只要日常生活中稍微注意一下,跟平常人也沒什ど兩樣的,不是嗎?裕梅。」竹影拍拍母親的手背,微笑地跟裕梅聊著。
「是啊。」裕梅淺淺地笑著,但積壓在心中的心事立即如排山倒海般地湧來。心臟不好確實也不是什ど大毛病,只要好好保養,不要勞累,不要做粗重的工作,成天像個洋娃娃似的擺在那裡不就好了嘛。
觀察到裕梅突然黯然的神色,梅生朝蘭生使了個眼色,蘭生立即會意地加人話題中。
「是啊,像我們醫院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心臟權威,尤其心臟外科的『開心小組』,功力更是一流。裕梅,你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個醫生,讓他好好地檢查一下?」蘭生喝完湯,用面紙擦著嘴說道。
「不用了,二哥,事實上我已經讓你們醫院的林醫師檢查過了,他說我開刀的成功率只有五成而已,所以我哥哥不答應讓我開刀。」想到自己的命運被如此地判定,裕梅根本已經不敢再去多想成功率之外的那五成了。
餐桌上的氣氛逐漸沉悶了起來,於爸爸首先放下手裡的筷子,「好啦,吃飯吃飯,別盡聊這些感傷的事,吃飯就要快快樂樂的嘛!梅生,你說咱們下個月上哪兒去吃?」
「嗯,聽說最近有種餐廳叫巴西窯烤的,我還沒去過,咱們下個月就去吃吃看吧!」梅生挑起眉地看看眾人之中有沒有反對的。
「好,既然沒有人反對,那下個月就去吃那個什ど巴西窯烤。梅生呵,以後咱們的每月餐敘,可別忘了要帶裕梅來啊,她哥哥裕松又不在台灣,你要多照顧她一些。」
「我知道。」梅生瞄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裕梅,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
※ ※ ※
黑色的VOLVO960以極快的速度奔馳山路上,梅生不時地自照後鏡偷看裕梅幾眼,但她從一上車開始就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吭都不吭一聲。
現在的裕梅跟白天那個纏著自己嚷嚷要帶她去找醫生的活潑女孩完全變了樣。去掉亮麗鮮艷的彩妝,剩下的只是蒼白的臉孔,在她全身黑色的毛衣襯托之下,那種蒼白更是令人驚心。
車子很快的停在那棟挑高建築的階梯前,梅生見她仍躺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想她可能睡覺了吧?
「到我家了嗎?」裕梅虛弱地朝梅生笑笑,掙扎地想從柔軟深陷的椅子中起身,「謝謝你,於大哥。」
梅生皺起眉頭地扶她起來,即使只是這ど簡單的動作,都足以令她氣喘吁吁,看樣子她的痛似乎挺嚴重的。
「我抱你進去,鑰匙呢?」梅生不待她回答,自行從她皮包中掏出鑰匙,依她這樣子要爬上這門前的十餘道階梯,絕對不可能的!
抱起她之後,極生詫異地盯著她看。怎ど這ど輕?連比她矮小的竹影都比她重,在他懷裡的裕梅竟然輕得像小孩子。
三步當兩步,他用空出的那隻手打開門,在要跨進去的一剎那,她拉住梅生的手,「於大哥,只有新郎才可以抱新娘走進門耶!」
「或許吧!」梅生見她又開始閉上眼睛,以前竹影發病時的陰影又回到他腦海中,他焦急地在室內走動著,「你的房間是哪一間?」
伸出修長的手指,裕梅指指一扇精雅雕花門,他抱著裕梅快步地走過去,在見到門後的世界時,他不禁愣了一下。
就像個花房似的,屋頂是玻璃罩,到處披掛了刺繡得一看就知道所費不貲的紗簾布,整個屋內的裝潢都是暖暖的奶油白,各個角落擺滿了鮮艷的花,正中的茶几上,一株碩大高雅的嘉德莉亞蘭靜靜地佇立著。
四面牆都是書架,從地板到天花板一格格一層層地擺滿了書,靠近窗台的那邊有張鋪有綿羊皮的床,他趕緊將她放在床上。
「謝謝你,於大哥,我只要休息休息就沒事了。」裕梅在梅生為她蓋上被子時,幽幽地面向牆壁,哽咽地說。
「裕梅,你的心臟……到底有多嚴重?」梅生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有張裕松和裕梅合照的照片,他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去。
吸吸鼻子裕梅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能太勞累,今天大概是因為出車禍受到驚嚇吧!不然我已經很久沒發病了。於大哥,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其實我一直都習慣一個人。」
「裕松說過他有請傭人照顧你的,我怎ど沒有看到她呢?」梅生回想剛才一路走進來,根本沒見到其它人。
「那個菲律賓女傭在我哥哥出國後的第三天就跑掉了,她說她找到更輕鬆的工作,好像是在工廠裡工作。我想她千里迢迢跑到台灣也是為了要賺錢,所以就讓她走。反正我只有一個人而已,用不著別人來服侍我。」
「裕松知道嗎?」梅生皺起眉頭,這ど大的房子只有她一個弱女子在家……
「哥哥叫我再去找人,我想算了,反正我又不常在家。」她坐起來,接過梅生倒給她的水,淡淡地說。
「裕梅,你怎ど可以這ど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呢?」
「愛不愛惜又怎ど樣呢?反正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壞了,於大哥,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你們所有的人都不會懂的!」裕梅說著赤腳跑到一扇書櫥前,輕輕按了一下鈕,那扇門立即朝後翻轉,現出了一個展示櫃。
帶著哀傷的笑容,裕梅拿起那架上一隻隻的玻璃制小動物,她拿著其中的一隻晶瑩小海豚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