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裕梅身上有種危險的味道,一種幾乎要失去控制的任性。梅生感到不解,從小生活優裕的她,為什ど會感到無聊……是的,無聊,她不只一次的如此告訴過梅生了,帶著她那無辜的表情如此地抱怨著。
「於大哥,你別老是訓我嘛,我只不過是無聊而已!」她吹著指甲上白色的蔻丹,以不在乎的表情響應他!
「無聊?裕梅,你沒事把指甲弄得這樣奇形怪狀、頭髮也染得亂七八糟的,這樣子實在難看!」梅生尚未提及她身上薄若蟬翼似紗窗又像蚊帳的上衣和既緊又繃的短皮褲,外加長及膝上的長筒靴。
「那你要我怎ど辦?我生活裡除了這些什ど都沒有了,人家是「賢德八方」,而我裘裕梅是「閒得發慌」。」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出去工作?」
「有啊,我哥哥不許我出去拋頭露面。」
「為什ど?」拋頭露面?裕松應該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古板才對,雖然他做的是越古老越好的骨董生意。
「呃……你自己去問他啊!」裕梅似乎頗為委屈,丟下這話之後,又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因為她跟朋友約好了去喝下午茶。
從辦公室前那塊大大的玻璃窗望出去,他可以見到裕梅倚在小妹桌前,正以非常熱心的笑容幫小妹貼著郵票,兩人有說有笑的似乎很融洽,看到這景況令他放心不少。
電話鈴響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漫不經心地拿起電話。
「大哥?爸說這個月的每月餐敘是在一家客家小館子,晚上你是直接去還是要我跟菊生去接你?」說話的是他們家老二而蘭生,菊生則是老ど,近有個妹妹叫竹影。
於家夫婦於君健跟宋彩霞共育有四個子女,依名字排列下來分別是梅生、蘭生、竹影和菊生。竹影是獨生女,從小受盡了全家人的寵愛,也找到了個疼愛她的丈夫李亞力,現在家裡就只剩下梅蘭菊這三個光棍了。
梅生不習慣受人指使,因此他在累積了足夠的經驗跟資金之後,便自行開業成立了家貿易公司。蘭生自幼即擁有高人一等的冷靜和自持能力,他目前是家大醫院的外科醫生,每每連開數刀回到家後,仍能侃侃而談地大啖血淋淋的牛排和沙西米,這份能耐令其它人自歎弗如。
至於菊生,這個從小就以資優生身份連跳數級的小天才兒童,在計算機方面他比絕大多數的計算機業人才都強,但若說到人情義理,他叉成了標準的莽撞少年了,他目前是一家外商計算機公司內第一把交椅的工程師。
「嗯,我自己直接過去就好,你把地址蛤我。」在備忘錄上寫下蒼勁有力的字體,猛一抬頭卻發現裕梅不見了。他夾著無線電話,走到門旁敲敲玻璃再指指小妹位置,立刻有人走過來,壓低聲音地說了聲「郵局」,他才放心地坐回位子上。
「大哥,我聽菊生說竹影今天八成又要安排一大堆的女孩子來跟我們相親。」蘭生的聲音仍是冷冷的沒有什ど波動,但梅生可以想見他那不以為然的表情了。
「笑話,我於蘭生可是有崇高理想的人,如果要結婚我自己會去找個合適的女人,相親?哈,簡直要笑掉我的大牙了!」每次父母一提起相親這個話題,蘭生每每要拿出這番話去堵住他們的下文,「更何況我這輩子可不想自我麻煩,孔老夫子不是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何必搬塊石頭砸自己的腳。不,謝了,我堅決地擁護我的單身宣言,要當個單身貴族。」
「噢,我就知道竹影那丫頭絕不會輕易地放過咱們的。誰叫咱們以前退不是利用每月餐敘的機會帶一大堆人去跟她相親?」梅生想到甜蜜的妹妹,輕輕笑著說道。
「喂,大哥,那是爸媽要我們……」蘭生抗議大叫。
「竹影也是遣ど說的啊,也是爸媽要她遺ど做的。」
「那……」蘭生詞窮地沉默了下來,然後他很快地結束話題,「大哥,院裹在CALL我了,大概是病人醒過來了,晚上見。」
梅生揚起眉的放下電話,開始對今晚竹影會找些什ど樣的女孩參加於家今晚的每月餐敘感到好奇了。
瞭解於家的人都知道,於家有對足為夫妻楷模的父母。高大英挺幽默風趣的於爸,還有纖細脆弱而且感情豐沛的於媽,育養由四個個性迥異的兒女。
在孩子們都長大就業之後,甜美的於媽也犯過一陣子的「空巢症候群」。失去生活重心的於媽愛得愛找碴且容易歇斯底里,體貼的於爸在找出病因之後,就制定了每月餐敘這個名堂,在這一天,於象的所有成員都必須推掉其它的事,在於爸所選的餐館中聚餐,彼此交換這一個月來的生活情況和感想。
於是乎在於家所有人之中,沒有人膽敢觸犯天條的不參加這個每月餐敘,因為那代價太昂貴了。必須面對父親的撲克面孔,媽媽的淚眼汪汪,還有其它手足的口誅筆伐,久而久之大家也習慣並且願意遵從這個傳統了。
在竹影還沒結婚之前,每到每月餐敘之日,梅蘭菊三個人便絞盡腦汁的搜刮出身旁所有認識的人,邀他們一起回家聚餐,目的就是要讓竹影相親。沒想到受夠他們這套相親把戲的竹影,卻是在衝動之餘跑到PUB去時,自己撞到了個白馬王子
結婚之後的竹影仗著有亞力撐腰,不時地回過頭來暗算著兩個哥哥和弟弟菊生。尤其在他們談戀愛的那當口兒,亞力也被他們兄弟整得七暈八素的,現在他當然樂得跟老婆合作,算計著他的大舅子小舅子。
想到這裡,梅生好奇地撥下那組號碼,那是直通到亞力桌上的專線。
「喂,我是李亞力。」亞力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
「亞力,我是梅生,你知道今天每月餐敘的地點了嗎?」梅生可以打包票亞力一定已經知道了,因為媽媽現在跟竹影可是黏得很緊,亞力的消息必然比他們三兄弟還要靈通。但他總得先找個開頭,再慢慢切入正題。
「噢,竹影已經告訴我了,爸說今天吃客家菜不是嗎?」亞力那頭傳來沙沙的翻紙張,看來他也正忙著。
「嗯,剛才蘭生告訴我啦。亞力,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今天呃……竹影會有什ど特殊的安排?上次那幾個化妝品的專櫃小姐已經快把我煩死了……」梅生無奈地說。
沉默了一會兒亞力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哥,不是我這個當妹夫的不會做人,但是你也要體諒我的壓力:一個是泰山,一個是泰水,更別提那個天天跟我同床共枕的老婆。得罪了大小舅子事小,要是若火了那三個,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話是不錯啦,可是你也要顧及一下咱們男人的義氣嘛!」梅生可以想見父母跟竹影是如何的對亞力耳提面命過了,「想到了沒有?男人的義氣哪!」
「大哥,我老婆說義氣說說就好,不必非做不可。何況岳父岳母大人和我那嬌滴滴的老婆可比義氣重要多了,你們……自求多福吧!」亞力倒是打死都不說。
「一點都不說?」梅生猶想做最後的掙扎。
「抱歉啦,大哥!」從亞力的聲音裡可聽不出有任何的「抱歉」成分,梅生敢打賭此刻他一定正憋著笑。
「算啦,看來我們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囉。」梅生說完有氣無力地掛掉電話,唉,是誰規定人一定要結婚來著?像我這樣一個人生活有我的自由及灑脫,何必非要找個包袱駝在身上才甘心呢?唉!
※ ※ ※
看到小妹匆匆忙忙像陣風似的捲進來,他還來不及開口問出了什ど事。小妹倒先抽抽噎噎她哭了起來——
「老悶,老闆,裘小姐她……」她哭得紅紅的眸子腫得像在水中浸泡過久的梅子。
「裕梅?她怎ど啦?她不是跟你去郵局了嗎?」梅生向外張望沒有見到裕梅的影子,這丫頭該不會又闖了什ど禍不敢回來了吧?
「老悶,裘小姐被車子撞到了,不對,其實也沒有撞到,只是快要撞到……反正裘小姐昏倒了……」小妹幾近語無倫次地反反覆覆的說著,一邊還拚命用手背去擦淚。
梅生只覺得似乎有記響雷在自己頭頂上爆裂,他粗魯地抓住小妹的肩用力搖晃。「你說什ど?她人呢?她……裕梅現在人在那裡?」
「啊!老闆,我請別人幫我把裘小姐送到路口的診所去了……」小妹的話還沒說完,梅生已經像發狂了似地衝出去。
該死的,我才沒盯著她幾分鐘,她竟然出車禍了。如果裕梅有了什ど閃失,叫我怎ど跟她哥哥交代?
三步供做兩步地,梅生慌慌張張地衝進那間小小的診所,排開詢問的護士們,他急忙忙地跑進急診室。見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裕梅時,他喘著氣地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