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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蘭京

   

  一股驟然停車的強烈衝勁,毀滅了雍華內心微弱的掙扎,他再也聽不見心底無聲的吶喊和抗拒。

   

  「來吧,亭蘭格格。」他粗暴而冷酷的一手拖她下馬車,力道之猛,害她差點整個人摔倒在雪地上。

   

  「康親王府?」她一抬眼看到這四個斑駁大字匾額,臉上沒了一點血色。

   

  雍華冷冷一笑,宛若寒梅綻放於嚴冬。大手一揮,八道黑影由上輕輕落下,候在雍華身側,正與那天死在康親王書齋內,打算搜尋密函的黑衣人同樣打扮。其中一人手上拎著一具偏體鱗傷的軀體,正滴著鮮紅的血液。

   

  「鄂倫岱!」亭蘭失聲大喊。

   

  雍華大手輕攔,陰狠笑道:「請吧,亭蘭格格,替我把八卦鏡陣中的密通鏡門找出來吧!」

   

  亭蘭渾身打顫,呼吸短促且困難,溫熱的淚一湧出即立刻寒涼,凍在臉上,帶來無比的寒冽與刺痛。

   

  她恨,她好恨這個人!她今生今世第一次嘗到恨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請吧!」

   

  雍華優雅的張手恭請她入府,敞開了他假扮貧寒的破爛外衣,裡面的黑衣黑袍,如同他身旁的八名殺手一樣。

   

  他的笑,像等候攫奪腐屍的飢餓禿鷹;他的手,彷彿在恭迎她進入地獄的關口。

  第十章

  「給我找!今晚要是找不到亭蘭,統統領鞭四十!」宣慈冷冷怒斥著,嚇得僕人們手腳發軟。

   

  宣慈下午由宮中返回家中見亭蘭不在,火氣立即變狂,四處盤問竟沒一個人知道她去哪裡。入夜之後,整座豫親王府都慘遭他的怒火延燒,所有侍衛、僕役全派出去找人。找不到亭蘭,恐怕不只領鞭,連腦袋都會不見。

   

  負責看照亭蘭的婢女早已被拖去刑房,打得皮開肉綻,半昏半死。其它的婢女連同家丁,也全冒著大風雪出外搜尋。

   

  突然,一名侍衛吐著白氣急急前來稟報。

   

  「宣慈貝勒,惠大人府上的琉璃格格急來求見。」

   

  琉璃格格?這種天候、這種時刻,她會特地趕來做什麼?

   

  宣慈點頭應允後,便在大廳內接見。

   

  琉璃神色匆忙,見了宣慈,兩人也不多行綴禮,她便急急發言。

   

  琉璃所言,荒誕怪異至極,宣慈本來無心多談,但一聽見她提及亭蘭,全身精神立刻亢奮起來。

   

  「宣慈貝勒,你或許會覺得我說的話十分荒謬,但我妹妹確實有異能,能看見陰陽兩界、凡人無法視見的景象。那日我們與往常一般,同亭蘭格格比奕對詩,我妹妹卻看見數十名冤魂跟在亭蘭周圍,似乎有重大危機要警告她,可是她聽不見、也看不到。沒想到他們竟然跟上了我妹妹,害得她連日重病,言語不清、昏迷不醒──」

   

  「你該請的是道士,不是來我這兒訴苦!」宣慈火大的一揮手,示意送客。

   

  「不是的,宣慈貝勒!」琉璃連忙比手畫腳。「我妹妹她……她今天居然在昏迷中語調大轉,以蒼老的啞嗓高聲大喝:『格格危殆,速往鏡門!』我們全都聽不懂,是我阿瑪聽出來那聲音彷彿是已故的康親王──」

   

  「來人!備馬!」寅慈立即狂暴怒喝,迅速奔出大廳。

   

  「宣慈貝勒?」琉璃被他突來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

   

  「琉璃,多謝你前來報信,我有急事在身,不奉陪了。」他一面調度人馬,一面派人知會元卿。不等侍衛們護駕,直接飛身上馬便狂奔而去。

   

  鏡門、康親王府、冤魂……破碎的訊息在他腦中組合出的事件,只有一個重點:亭蘭有危險!

   

  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險,宣慈幾乎連血液也為之沸騰。狂暴的揮著馬鞭,如疾風般奔雪而行。馬兒吐出的白氣與紛亂飛舞的白雪融為一體,馬蹄揚起的雪花四散飛濺。

   

  他聽不見身後僕人的叫喊,看不見家人驚慌的阻攔。

   

  亭蘭!他的腦中只有一個意念:亭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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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我不知道鏡門在哪裡!」亭蘭站在鏡廳裡對著雍華及其身後一票彪形大漢咆哮。

   

  「我也說過,別讓我不得不對你動粗,亭蘭格格。」雍華冷顏笑道。

   

  「我早就不是格格了,我已經是宣慈的福晉。」

   

  雍華的面容霎時抽動一下,似怒似怨。

   

  「你似乎總有本事逼我發火。」雍華冷冷笑著,在點滿燭火、金碧輝煌的鏡廳中,他的臉色卻依舊青白陰沉,毫無人氣與血色。「來人,上禮伺候。」

   

  他彈了一下手,身形文風不動,連眼也不眨。

   

  亭蘭一看確華身後一名殺手亮出的烏黑利刃,嚇白了一張臉。那把刀不知吃了多少人血,才有如此烏重黑暗的駭人色漬。

   

  任她再怎麼佯裝堅強,也不可能在這時候面不改色。

   

  「快點動手吧,亭蘭格格。我的手下們早就暗中監視你和宣慈這票人許久,我不知道為何上回你和鄂倫岱前來,居然查不出鏡門在哪兒,但我知道問題的關鍵在你身上。」

   

  「我……我真的是頭一回來時隨便亂摸,碰巧摸到鏡門的。」她很想理直氣壯,至少輸人不輸陣。可是雍華的氣勢實在太駭人,她從未見過一雙縹緲俊秀的眼眸,會散發出蝕人心魄的恐怖壓迫感。

   

  「一次拒絕,一根手指。」雍華輕輕一揮手,身後殺手那把利刃立即飛過亭蘭右手,將她右手小指上戴的精緻華貴的珍珠鏤金長指套叨走,釘入牆版中。

   

  亭蘭兩手緊緊握按在胸口,小嘴張得老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如果她沒戴著指套,被釘在牆上的就會是她被飛刀切下的手指。

   

  「你威脅我?」她從沒如此被人威脅過,也從未面臨如此切身的恐懼過,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對她做出這種事。

   

  「快點,我沒什麼耐性。」雍華打個暗號,又一把利刃由另一名殺手腰際亮出。

   

  「好,你要比誰沒耐性是不是?」反正形勢上她已經輸人了,就算妥協,橫豎還是得死。亭蘭火大的拔下髮髻上的嵌玉銀釵,雙手緊握著朝自己喉頭指著。「咱們來試試,是你先切完我的手指,還是我先刺破自己的頸子!」

   

  不行!雍華一動也不動,但眼眸中閃出另一道光。她一旦死了,要找鏡門密道會更費事。看來對亭蘭來硬的根本不行,何妨來軟的試試。

   

  「亭蘭格格,你是我認識的人之中,唯一能讓我手下留情的一個。」他無奈的笑著,微微偏頭。

   

  亭蘭十分戒慎的盯著他溫和的笑容,絲毫不放鬆。

   

  當她被雍華手下丟在眼前的重物嚇到時,才花容失色的哇哇大叫。

   

  「鄂倫岱?!雍華,你怎麼可以把他的屍首這樣……」她還來不及控訴完畢,就被鄂倫岱微微顫動的身軀嚇得魂飛魄散。「他……鄂倫岱他沒死?」

   

  「快了。」雍華和煦的青白面容宛若地獄使者。「如果你再不趕緊替我找出鏡門,我會讓他更快『上路』!」

   

  「你!」亭蘭惡狠狠的怒視雍華。這個可惡的傢伙,他到底有沒有心?

   

  鄂倫岱氣息微弱,不時嗆咳著,每一掙扎,身上的傷就多流出一攤血,亭蘭趕緊蹲下撫著他趴伏在地的身子。

   

  「鄂倫岱!你還好吧?你還撐得下去嗎?」她只關切他痛苦而動彈不得的狀況,沒注意自己衣抱上沾滿了一片片駭人的血漬。

   

  「格格……」他的喉間滿是血水,每出一聲就失血更多。

   

  「亭蘭格格,你到底動不動手?」

   

  亭蘭僵在那裡,她知道自己再不動手找出鏡門,雍華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宰了鄂倫岱。鄂倫岱不能死,他在康親王其它遺孤尚未被找到前,可說是康親王唯一殘留的血脈。可是鏡門在哪裡?她真的不知道啊!

   

  「不要說……格格……」

   

  「你不要再動了!你乖乖躺著,我拜託你!」她看見鄂倫岱身上的傷勢和止不住的鮮血,都快嚇昏過去了。

   

  「逃……格格,逃……」

   

  鄂倫岱奄奄一息的低語,撼動了她慌亂恐懼的心。

   

  眼前渾身是血、命在旦夕的鄂倫岱,拚著僅存的氣息吐出來的字句,竟是要她逃命!一個瀕臨死亡、家仇未報的人,努力掙扎出的話語,竟是在為她的安危憂慮!她在做什麼?身上沒傷沒痛、四肢健全的她還故作無能的在這裡做什麼?

   

  「我找!」她倏地起身怒吼,威嚴而冷酷的逼視著雍華的鷹眼。「你要康親王這鏡廳內的鏡門密道,我找給你!」

   

  她根本忘記了鏡門在哪裡,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但心裡頭就是有股堅決而不容遲疑的強烈意念。為了鄂倫岱,她非找到不可!她一定要找出來!

   

  一陣如電擊般的感覺漸入她的頭頂,貫穿她的全身直震入腳底。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渾身動彈不得,背脊上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全身上下流竄著一股詭異而陰冷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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