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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蘭京

  「你喜歡冒險是你的事,但舞格格從小生活單純,玩不來這種危險遊戲。」

  「你果然跟小舞早有交情。」鳳恩倏地與左護法眼對眼地深沉一笑。

  左護法嚴厲回瞪。「沒錯,我甚至早和她有過一腿。怎麼,你何時開始在意起女人的情史了?」

  「就從小舞開始。」

  「和你有婚約的女人可不是她。」

  「她愛的男人卻正是我。」

  「你這是在利用她的感情玩弄她的人。」

  「我從不需要利用女人來圖謀私利。」

  「惟獨小舞除外。」左護法豁出去地與他怒目相視,幾乎瞪出火光。「你早知道她就是仙仙,卻一直佯裝白癡地陪她兜圈子。表面上既可傲慢地鄙視她,私下又可嘗盡她情竇初開的甜頭。如此低劣招數,你竟拿來對付一個愛慕你的小丫頭,我這些年來真是看錯你了!」

  「面對感情,我再下流的招數也使得出來。」

  這句低咒,不只震住了左護法,連鳳恩自身也錯愕。

  什麼感情?他又是幾時變得如此不擇手段了?

  「你的女人不缺小舞這一個吧?」左護法森寒挑釁。

  「除了小舞之外,我目前不缺任何女人。」

  「目前如此,以後呢?」

  「那就不是你這局外人能過問的問題了。」鳳恩尖銳地輕巧反擊,成功地挫殺了對方高傲的自尊心。

  等左護法與禧恩及一干閒人忿忿離去後,他才懊惱地重重坐在榻沿,橫掌掩住緊蹙的眉心。他在幹什麼?竟和自己人因這種小事鬧窩裡反。左護法喜歡小舞,讓給他就是了。小舞又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女人,左護法卻是難得的得力助手。怎麼會把重要的跟不重要的搞混了?

  「你這笨蛋。」

  鳳恩冷冷地越過肩頭狠睨身後一邊揉眼睛一邊咕噥起身的睡娃。

  「把左護法那傢伙惹毛了,只會讓自己沒好日子過。」呵啊……睡得好舒服,只是外頭天色怎麼黑黑的?

  「你跟他倒挺熟的嘛。」

  「從小一起混大的。」她眼睛半張地抓抓一頭披散的亂髮。

  「他跟你差了近十歲,怎麼一起混大?」

  「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我哥的朋友們來玩時,向來不介意我在旁邊跑來跑去,問東問西,大不了他們扯他們的,我玩我的。」嗯?她僵住伸到一半的懶腰。「你為什麼在我家裡?奶奶呢?我又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睡覺?」

  「一,因為下午有歹徒侵襲。二,她和老嬤嬤溜出府看鬼月蓮花燈的熱鬧去也。三,你不是睡覺,是被門楣撞昏頭了。四,你什麼時候跟左護法有一腿的?」

  「誰跟他有一腿了?」

  「他不是會開玩笑的人。」其中必有姦情。

  幹嘛眼神這麼恐怖?她又不是殺人犯。「他的確從不開玩笑啊,但我確實沒跟他怎樣,最切身的接觸也不過是常幫我洗澡罷了。」

  鳳恩倏地起身,像孔武火山般地一臉凶煞瞪向她,將床榻上盤坐的小人兒完全籠罩在他巨大的駭人陰影裡。

  「他,常常,幫你洗澡?」

  「呃,對啊。」他幹嘛了,滿額青筋亂爬,快爆開似的。「因為我野得要命,成天亂闖,經常搞得灰頭土臉卻又不喜歡被侍女洗洗擦擦。她們老愛把我弄得像才剛摔進花圃裡的針線包,插著滿頭珠花又香得熏死人,好噁心。所以左護法就常被抓公差,負責把我這只連侍女們也搞不定的八爪章魚整頓乾淨。」不過這都是她九歲前的快樂回憶了。

  她九歲後,父兄獲罪,全家流放寧古塔,就不再有機會隨她撒野。畢竟寄人籬下,不得囂張。

  「後來我還真的愈變愈乖巧呢。」這或許是被堂姐一家收養的惟一好處吧。「以前我阿瑪曾想把我嫁給他,現在則全由奶奶作主,她來決定我嫁給誰。」

  「她不同意你嫁給左護法,卻同意你擅自答應元卿的求親?」

  「是啊。」只是有條件:取回信件再說。「她本來也找過人替我們倆說媒,媒婆卻被你踢出來了。」

  「廢話,你以為我還會想再娶一次愛新覺羅家的女兒?」

  雖然風恩這是一朝被蛇咬,可她又長得不像草繩!「所以你就一直公然對我那麼敵視、那麼冷淡?」

  不過儘管他做了那麼多的努力,他還是不得不嘔斃了的承認:他再怎麼使勁厭惡她,惡劣以待,仍舊消解不了心思老被她勾引住的窩囊感。

  他是打死也絕不肯再跟這家女人有任何聯繫的,可是……

  「都是你這個王八蛋!」他幡然痛聲譴責。

  「我幹嘛了?!」居然隨口罵人!

  「你就不能跟其他女人一樣嬌嗲惡爛嗎?你的性格就不能迂迴或矜持一點嗎?不然你愛哭愛鬧、柔弱黏人一點也好,為什麼女人該有的美德你是要什麼就沒什麼?」

  「我為什麼要看別人是怎麼當女人來決定我該怎麼當女人?我不溫柔體貼又怎樣?

  我不善解人意又怎樣?我不夠八面玲瓏、楚楚可憐又怎樣?我為什麼要扭曲自己的性格去符合大家對女人那種沒頭沒腦的期望?「

  「那你為何不保持之前在我面前唯唯諾諾、羞羞答答的可笑德行?」起碼讓他有個更紮實的力點對她繼續反感下去。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樣,可是一面對你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反應。不然你以為我喜歡擺那副蠢相嗎?再說不管我或好或壞,你對我都是一副臭臉,什麼都看不順眼,我何必再去作踐自己只為了討好你!」

  「啊,你這一就可提醒我了。」他忽然展露釋懷的勝利笑容,悠哉地甩起食指。

  「你起碼有一點符合我對你的期望。」

  「什……什麼?」是不是她的率直,還是她的美麗?或是她的……

  「你的貪婪。」

  小舞傻傻眨了半天的眼,腦海裡才漸漸組合出是哪個貪、哪個婪。

  「喔,貪婪。」

  這樣啊,她明白了。經過好一陣漫長而冷靜的哲理思維,她才猛地暴跳如雷。

  「我哪裡貪婪了?!」

  「你一直想盜取藏寶圖。」哼哼,果真是人非聖賢哪。只要肯用心找,一定找得出人格上的惡劣缺陷,助他擺脫無聊的情思糾纏。

  笑死人。想也知道,他哪有可能會再次拜倒在這家女人的裙下。

  「誰說那是藏寶圖來著!」簡直是惡意抹黑!「那是很寶貴、很感人的一份真情、一份紀念,把它誣傳成什麼藏寶圖,太污辱它的品格了!」

  「以你和老福晉人前光鮮、生活落魄的現狀來看,你有很合理及強烈的奪寶動機。

  再加上傳聞這圖中真正的最大寶藏是長生不老的秘寶,你很有可能是為老福晉的歲壽而動起歹念,況且,你也確實不只一次提及,你是為奶奶才非得取回這封信不可。「罪證確鑿,無可抵賴。

  「你這隻豬頭豬腦的烏拉捕頭白癡判官!」她氣得站在榻上幾乎踏爛那床已經夠骨董的老舊棉被。

  鳳恩還以千年嚴冰般的冷睇低吟:「你太久沒被人揍了是嗎?」

  「你把我說得再爛我都不會在意,反正我早已習慣被你看扁、看低。可是我沒辦法容忍你也跟外頭那些滿腦子庸俗爛渣的混帳一樣,用最低廉的眼光看待一件無價的寶物!

  什麼西域寶藏、什麼長生不老,簡直狗屁!人生在世該享的榮華富貴我小時候全都享受過了,也享受夠了,還希罕啥子西域肝臟肺臟臭寶藏!我和奶奶也不屑什麼長生不老的怪把戲,要嘛就踏踏實實把這輩子活得淋漓盡致,活得坦坦蕩蕩。我才不信什麼鳥蛋長生不老、前世來生,那是天竺國的玩意兒,中國根本不必跟著攪和這套!我沒念多少漢書,可我知道沒有儒家,成不了中國文化。孔老夫子可從沒說什麼前世來生的渾話,而是未知生、焉知死。我們若連活著的意義都沒辦法好好理清,還想什麼死不死的問題、作什麼長生不老的荒唐大夢!「

  「喔。」

  「迂腐!糊塗!」若非她是那麼地仰慕漢文化,才懶得對這原地打轉停滯不前的糜爛思想大發雷霆。「我最討厭那些否定人生的消極想法,活活扼殺咱們泱泱大國的積極氣魄。什麼金銀珠寶、長生不老,得到了又怎樣?表面上看像是得到了寶,其實得到的只是更多的煩惱!怕被偷、怕被搶、怕病怕痛、怕子孫不肖、沒吃飽的怕餓、吃飽的怕吃得還不夠好。什麼混帳藏寶圖,那封情書的價值你用金山銀山來換都不配!」

  「好!」鳳恩熱烈鼓掌。

  「所以、所以……」一口氣吐出太多話,還真有點喘。「所以隨便你怎麼誣賴我都行,就是不可以用藏寶圖之說褻瀆那封信。」

  「現在外頭的人都這麼說。」他懶懶環胸,斜倚床柱。

  「他們胡扯他們的,你不可以!」

  「為什麼?」

  「他們再怎麼貪婪、墮落我都無所謂,就你不行!」

  「很抱歉,本大爺就是個俗人,沒你那麼超脫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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