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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呀地輕輕推開,焚羲步入房內,黑髮上的雨水凝結成珠,沾濕的衣裳透著深色的漬印,他走近床畔,發覺螭兒仍睜著銀眸,入神地望著惟幔。
「怎麼還醒著?」他褪了濕衣,坐在床沿擦拭著發。
螭兒的目光由帷幔栘到焚羲臉龐,定定地凝望著他。
「你在等我回來?」焚羲佯裝驚訝,笑問。
「我在等你。」
焚羲裸著身,無視發間仍濕冷,俯首。「有什麼話不能明兒個睡醒再說?非得強打起精神等我?」
「你恨我嗎?」良久,螭兒才陡然問道。
「我為什麼要恨你?」焚羲察覺到她的反常,長指撫過她沁冷的臉龐,上頭殘留著哭過,卻擦拭不去的濕寒。
「恨我……讓你受了苦。」螭兒幽幽道。
「你又胡思亂想了,什麼恨不恨,受不受苦的。」
「我又說了,你不愛聽的話?」她投以歉然的眼神,但她仍要說:「我想,你是恨我的吧。」
螭兒用的是肯定語氣。
焚羲瞇起黑眸,隱忍的危險緩緩醞釀。
「有多恨呢?」銀瞳飄上屋樑,藉由這樣的凝望,如願地制止了眼眶內氾濫冰淚的傾洩。她自問自答著,「恨到非要眼睜睜,看著我受盡痛苦折磨?恨到不容我怯懦逃避?還是……」眸光盈盈,再回到焚羲身上,「恨到不肯讓我,以死解脫?」
「你今天的話,多了點。」清冷而平穩的低沉嗓音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焚羲臉上神情未改一分一毫,但螭兒就是能輕易發覺隱藏在那薄抿的唇間,風雨欲來的狂勢。
這也表示,她將成功地激怒他了。
若你我都無法終結你的生命,那就讓軒轅來做吧。
那時朱雀的話又在耳畔輕響。
激怒他,或許,他會慈悲地助你解脫。
螭兒淒然地淺笑。
若能在焚羲雙手之中斷了氣息,她又能再貪求些什麼?不了,這一切對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奢求。
她收回心思,故意無視焚羲語氣中的警告之意,繼續道:「那天,我原以為,你在取回辟邪的剎那,會一劍斬斷我這……背叛者的頸子,毫不遲疑地,就如同你弒神時的果決……但你沒有,是因為,那樣的死法太便宜我了,是不?」
「夠了。」焚羲喝斷她,毋需咆哮仍不減他的威厲。
「還是,怕我弄髒了你的……辟邪劍?」螭兒仍說著,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
「我說夠了!」
「我想,辟邪應該不介意,多殺一條生命,況且……」她苦笑,「我曾是它,千年來的宿主。」
焚羲雙手支在她枕畔,黑眸添了分瞭然。
「你激怒人的技巧,差勁透了。」天真地妄想用三言兩語惹怒他,太可笑了!焚羲嘴角一揚,披散的濕發水漬因兩人的貼合而滴落她蒼白的臉頰,他伸指抹去水珠。「你的反常,其來有自。是誰又在你耳邊嚼舌根?化蛇?朱雀?黑龍?抑或是哪個該死的天庭尊者?!」
螭兒帶著被看透的窘困,貝齒緊咬下唇,不正面回答他。
「你要再找到一隻又乖巧,又聽話的新寵物,易如反掌……而我,比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還不如……留我何用?若你念及,我這只曾陪伴你一段時日的……寵物舊日情分,助我解脫吧……」
「誰說你是寵物?!」游移在她頰邊的指,含怒地鉗制她的下顎。
他那日的話言猶在耳,他卻已忘了?螭兒哭笑不得。
「你是貴人忘事,還是在說笑?說我是可疼可寵的寵物,是你,軒轅。」
焚羲的注意力落在她語末的兩個字,「你喚我什麼?!」
銀瞳無懼地回視他,「軒轅。抑或,你要我尊稱你為『軒轅尊者』?還是『主子』?你說,我會聽話的,這是我身為寵物,唯一也僅能做到的事。」
她先前試圖激怒的言辭全然不及她最終呼喚著他的稱謂來得有效。
清淺的笑靨飄忽而縹緲,彷彿下一瞬間便會化為虛空烏有。他的唇,立即鉗獲她的清笑,將琉璃絢爛似的幻彩鎖吮在他唇辦間。
「不許你再說自己是寵物云云之類的話!不許你萌生自殘的意念!不許你稱我為軒轅,更別讓我聽到主子這字眼!」眼對眼,唇貼唇,他的聲音交融著她的呼吸,壓迫得她胸口一陣刺痛。
即便如此,她仍不改淡然。「不許說,就能代表我不是嗎?」
終於,她如願地激怒了他,炙烈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大手擒向她的咽喉。
但焚羲撕裂的,並不是她的白玉頸項,而是她藕色的衣衫,一聲聲帛裂絲斷的狂扯,讓她白皙無瑕卻毫無血色的肌膚暴露在他眼前。
「如果你是我專屬的寵物,臣服我、取悅我、滿足我才是你應該也必須學習的事!而不是一再反抗、頂嘴!」明知道她的身軀已經虛弱得無力承受他騖猛的慾望,他仍不顧一切地侵入了她的脆弱。
螭兒仰著螓首,為這突來的痛楚而亂了氣息。
痛恨起她柔弱蒼白的膚色,他張嘴咂吮,硬是在她身上烙出一朵朵血紅吻印,摧毀她胴體上唯一停駐的純白。
沉沉的進擊牽動她纖細嬌軀無力地起伏,任憑他焚掠著她僅存的意識。
第八章
螭兒再次清醒,已是隔日傍晚。
暈紅的落日透著紙窗,染得天際一片幽黃。
她聽到輕微似貓兒嗚咽的呻吟,隨著她想強撐起身子的舉動而更加清晰,原來,那是來自於她喉間的痛楚。
「你不要起來!我是說,我來幫你。」乒乒乓乓的碰撞聲交雜其中。
是化蛇的聲音,好像距離遙遠……
細小的手臂摟著螭兒的肩,半扶半抬地讓她坐起身子,覆體錦被滑落,露出她佈滿淤紅的肌膚。
見狀,化蛇又掉淚了。
「螭兒姊,軒轅主子他打了你,是不?」光瞧見那些又青又紫又紅的傷印就足以猜想昨夜螭兒姊必是受到軒轅主子的暴力摧殘,「他怎麼可以這樣?!你的身子已經很差了,壓根連他一隻指頭也挨不住,他竟然將你打成這模樣……我早上想進來替你淨身,看到你身上的傷痕,我嚇都嚇傻了……」
化蛇的哭訴聲斷斷續續傳進耳內,螭兒將她喚到床邊。
「謝謝你,化蛇,謝謝你為我,擔心。我沒事的,軒、軒轅他……並沒有打我。」短短一句話,螭兒說得支離破碎。
「可是你……」
「不礙事的。」她安撫著化蛇,「我想先淨個身,好嗎?」
化蛇點頭,急忙端來熱水為螭兒撫去身軀上的每一處不適,每瀏覽過一個吻痕,化蛇便蹙眉端詳仔細。
「這個實在看不出來是用什麼武器給打出來的……」化蛇低聲嘟嘍,「上頭還有怪怪的印子……好像是牙齒印子……」
螭兒並未留心化蛇的自言自語,合著雙眸。
化蛇為螭兒拭淨身子,再為她繫上兜兒,套妥襦衣,緩緩攏梳著她一頭極長的青絲。
「螭兒姊,你餓不餓,我去張羅些清粥可好?這些日子你幾乎都沒吃什麼食物耶……」
銀眸輕緩張開,她搖頭。
「你的身子骨又不健壯,再不吃怎行,還是你想吃點別的?」
螭兒原想再搖頭,隨即瞥見桌上一籃鮮紅甜美的奈果,她又改口道:「我想吃顆奈果……」
難得螭兒開口要求,化蛇好生欣喜地應道:「好,我削給你吃!」
她喜孜孜地開始削起果皮。
螭兒靜靜地看著銀亮的刀子流滑在奈果之上,殷紅的果皮逐漸剝離果身,一圈圈地拖曳著……
薄利的刀,若削在頸子上,應該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割斷筋脈了吧?
「化蛇,你過來。」
「啊?喔。」化蛇挑著不解的細眉,仍咚咚咚地跑回床畔,「再等會兒,我快削好了。」
螭兒極緩地舉起手,顫抖的臂膀牽動身軀無一不疼的知覺,她傾盡全力,讓右手攀在化蛇的腕間,簡單的動作卻逼出她滿頭冷汗。
「螭兒姊?」化蛇微愣,發覺螭兒的瞳兒直勾勾望著她右手所執的刀子,銀亮的眸與刀子閃耀的光芒如出一轍。
螭兒白皙甚至是褪盡血色的掌拉下化蛇握刀的手,浮現出用盡渾身力勁的青綠筋脈,可在化蛇的感覺中,那僅僅是毫無力道的攀附。
冰涼的刀刃緩緩抵在螭兒纏繞著白紗的頸項。
螭兒唇角輕漾的笑,是如此絕美。
「螭兒姊……你、你做什麼?」化蛇連抖也不敢抖,生伯她細微的動作都會讓刀子在螭兒的脖子上開出血口。
「這柄刀,夠利嗎?」螭兒陡然問。
「當、當然。」
「利到能否……輕易削斷我的頸?」
化蛇瞪大瞳鈴眼,小嘴發揮蛇類吞蛋的極致潛力,撐大、撐大、再撐大。
「那那那那不夠、不夠利,削不斷的!」哇哇哇,不是說好要吃奈果的嗎?怎麼一轉眼削皮的刀卻被托以砍腦袋的重責大任?!
化蛇猛搖著頭,因心急而結巴。
彷彿要試驗化蛇的話,螭兒將刀刃頂得更深,穿透了薄薄白紗,鑲嵌進喉間那道曾因辟邪劍而劃開的傷口,逼出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