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好像一點也不冷,不像冬天的夜晚,倒像仲夏之夜,在下了一場雨後涼爽宜人。
「哈啾!」啊,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打起噴嚏來了?頭還隱隱作痛……
「哈啾!哈啾!」噢,頭好痛,是因為她連續好幾天沒睡好的關係吧。
「哈啾!」怎會這樣打個不停?
「哈啾!哈啾!哈——啾!」
不行,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去買個藥吧,舉目眺望,不遠的前方有一間便利商店正閃著溫 暖的燈光招引著她。
那兒應該會有她要的藥吧?
敖玫君用力地推著輪椅往前走,卻不知為何前行的速度依然如此的慢,她明明已經使出全力 了呀。
幸好夜晚的車子比較少,才可以讓她我行我素的霸佔馬路,要不然以台灣無障礙空間還有待 改進的環境,天知道她是不是進一步卻要退兩步。
好熱——又好像會冷,是不是她過度使力以至於流汗,風一吹又覺得冷呢?大概是吧,可是 頭怎麼愈來愈痛,又愈來愈重呢?
幸好便利商店已近在眼前,她只需過了這條馬路便可到達。
左手剎車,右手輪動,幾個月的輪椅生活讓她練就了一身操控輪椅的好技巧。她改變前進方 向,開始橫越馬路。路燈在頭頂上照著,號志燈在前方閃著,兩者在積聚雨水馬路的助益下 ,相互輝映的更顯光亮。
然而,一道突如其來的光芒卻在瞬間搶走了週遭的光彩,刺目的光線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以手臂阻光。
接著的一切,發生是如此突然,她只聽到近距離的一聲巨響,然後一股痛徹心扉的劇痛連同 一個強大到足以讓她飛離原位的力量,便將她的靈魂整個拔離她的身體。
下一秒鐘,她已完全失去意識。
知覺慢慢地回流全身,敖玫君不確定自己現在到底是在醫院進行急救,或者還在「原力」公 司中。她的記憶產生了錯亂,將三年前與現在混成一團。
她終於記起了一切,記起那個特意被她遺忘了三年的過去,也記起了它所帶來的痛苦。
真的好痛、好苦,這也難怪她會選擇遺忘,難怪她會在再見到他時記起了一切,她深深地愛 著他不是嗎?
時間真的過了三年嗎?為什麼一切事情對她來說,卻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一樣?
痛還在,傷還在,連他的臉都與三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未變。難不成這三年的一切事實只是 一場夢,只要她一睜開眼睛,接續的卻是在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之後?
不,不會的。在週遭的空氣裡,她並沒有聞到醫院獨特的消毒水氣味,而她身上更沒有疑似 有著車禍後的劇痛,所以那三年的時間應該不只是一場夢而已。
這麼說來,她在「原力」撞見他,並突然昏倒的事也是事實嘍?
所以,她現在才會躺在這兒。
所以,她才會猛然想起遺失的記憶。
所以,她待會兒一睜開眼,可能就得面對——他?
腦袋在突然間變得一片空白,敖玫君一點也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面對他。
對他而言,時間或許過了三年事實上也是,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但對於剛剛回復記憶的她來 說,一切就像剛剛才發生遇的事一樣,她的心還在痛,她的愛也還遺落在他身上——要不回 來。
三年都過去了,想必他一定也與夏郁蓉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雖說他曾與她結過婚,但未經 註冊登記,證人又是路人甲乙,再加上一張隨時隨地皆可撕毀的結婚證書,要撇清他們之間 的關係應該不是難事才對,當然也不可能會成為他追求幸福的阻礙。
啊,心好痛!
她實在不應該記起這一切的,不然現在她也不會覺得那麼痛苦,更不會尷尬的不知該如何面 對他。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她還是那個曾經失去過一年記憶的她就好了。
如果?! 老天爺,她怎會沒想到這一點?只要她繼續把自己當成失去記憶的人就好了,反正她週遭的 朋友大多都知道她失去記憶的情況,那麼她不認識他也就理所當然了,她怎麼會這麼笨沒想 到這點呢?
OK,就這麼辦吧。
只要她不認識他,過去的事便沒有再提的必要。而自然,他們也沒理由再相見,她心痛的次 數也能減少,進而能讓她早日忘了他,一舉數得。
嗯,決定了,就這麼辦吧。
她緩緩地睜開眼……
第五章
記憶中獨一無二的甜美嗓音突然自身後響起,讓易驗宬整個人倏然由椅子上站了起來,全身 肌肉緊繃到最高點。
老天!求求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告訴我是她,真的是她。
緊張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害怕倒還比較實在,因為他真的受夠了那種希望落空的感受 ,那種心臟在恢復跳動後卻又突然停止的失落。所以他放慢速度,認真而仔細的感受心跳的 感覺,因為他一點也不能確定,下一次感受心跳會在多久之後。
熟悉的倩影由他眼角躍入他眼中,使他的心跳在瞬間加快了一倍,來不及等待身體的轉正, 他的頸子已迫不及待地轉動,深深地將她納入眼中。
是她!真的是她!那個讓他踏破數雙鐵鞋卻依然遍尋不著的妻子!
天啊!他不是在做夢吧?
「玫……」他才開口,眼前的她卻整個人從他眼前癱昏了過去。「玫君!」他大叫的衝向她 ,在她的頭撞到地之前,千鈞一髮的將她接進懷裡。
而這一幕卻看得一旁的許瑞鄰和陳經理皆傻了眼。
「驗宬,你認識敖小姐?」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擁進懷裡,又憐又愛的凝視她早已昏厥的 臉,許瑞鄰忍不住開口問。
易驗宬沒有回答,只是將敖玫君整個人抱了起來。
「對不起,許總經理,可以借你的休息室一用嗎?」
儘管心中的疑問快將他整個人撐破,許瑞鄰還是閉緊嘴巴點了點頭。
「謝謝。」
易驗宬在他的帶領下,將敖玫君抱進總經理室附屬的小套房內,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
「需要我替你叫醫生嗎?」
「如果不麻煩的話。」他的視線沒一刻離開過她的臉上,像是這一移就會再度失去她一樣。
「當然不麻煩。」許瑞鄰又看了他一眼後才離去。
身後門一關,易驗宬再也抑制不住的伸手輕撫這張讓他思念了三年多的臉龐,她的頰,她的 眼,她的鼻,她的唇……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三年前,除了助她行動的必要接觸外,他從未像這樣碰過她,而她甚至還是他的妻子。
她的離開是有跡可尋的,因為三年前的他實在太差勁,結婚將近半年,除了道義上的幫助, 他絲毫沒有盡到為人夫的義務與責任,還在她主動的親密舉止下落荒而逃,甚至一逃就是一 個星期,把她一個行動不便的女人丟在家裡。
如今,她的腳好了,是遇見了什麼名醫,或者是全靠她個人的努力呢?
親眼目睹過她的決心與毅力,他不以為這點不可能,只是在這期間,她一個人又吃了多少苦 ?
瘦削的臉龐,蒼白的氣色,在他記憶中,除了他們初識的那一段期間,她的氣色是不錯的, 其餘時間她似乎都是瘦削多過豐腴,蒼白多過紅潤。
這,又是他為人夫的另一條罪狀。
三年前,當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進闊別了一個星期的家門時,他完全沒料到等待在他眼 前的只剩空屋一棟。
他承認沒見到她時,他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接著手機內的留言則讓他完完全全的忘了她, 並抑制不住興奮的立刻回電給夏郁蓉,表示他願意見她,並暗示願意與她重修舊好。
他是多麼的深愛夏郁蓉,他一直這樣以為,然而事實上呢?
他之所以會接受敖玫君,是因為她長的像夏郁蓉,然而除了第一次再會的見面之後,他開始 不能自己的在她臉上尋找玫君的氣韻,以及喜、怒、哀、樂,還有玫君為他燒飯時的專注, 為等待他讚美時的緊張,為他卸去她衣褲時染上頰的薄紅。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玫君早已在不知不覺間,佔據了他心中一塊位置,至於那位置有多大, 他當時並不清楚,他只知道當她由槁木死灰變得積極進取時,他那早已隨著夏郁蓉而走的笑 容再度回到他臉上;當她開始為他烹煮晚餐時,他每天上班後總是迫不及待的等待下班;而 當她不小心被燙到時,他直覺的緊張與害怕也不是作假的,也正因此,他才會霸道的不許她 再進廚房。
這些,或許他都是在不知不覺中改變的,然而在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當她要求他與她做愛 ,以及在半夜貿然爬上他的床時,老天,當時的他怎還能欺騙自己對她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他之所以落荒而逃,逃避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因為他竟然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