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應該是新堂修該做的工作,可是那個男人卻在婚禮隔天,在山口組四大長老面前命她為總管,將鑰匙和印鑒交給她。
和尚倚雲度蜜月回來的他,也只是淡淡的對她點個頭。
沒有接回組務的舉動,也鮮少出現在主屋,雖說她是他的部屬,卻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什麼。
莫名的失落……
住進君子居後才發覺,其他三屋幾乎是空置著。竹是奇非,他去美國,這她是知道的,那麼剩下兩個呢?
和他們的主子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神秘。
梵伶甩甩頭,起身想回梅居洗個澡換衣服,晚上,還有一場硬仗好打。
「很厲害嘛!」
一個年輕稚氣的聲音在拉門外響起,梵伶渾身一僵。
山口組本屋的防衛算是滴水不漏,議事處是不許閒雜人等隨意進出的,但是這個人的聲音她沒聽過,而她也沒有傳召任何人。
「一星期熟悉組務,一個月收服下面辦事的人,兩個月完全進入狀況。」一陣響亮的掌聲。「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拉門被打開了。
棒球帽反戴,橘色半邊吊帶褲搭白色棉T恤,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帶著可愛的笑容浮現,臉上有小小的酒窩。
「難怪老大對你讚許得不得了,我還以為我會看到一個老姑婆呢!」小男孩不客氣的坐下來,提起桌上的茶壺逕自倒茶喝。
小男孩突如其來的出現,梵伶鬆懈的精神立刻回復緊繃,她並不想高聲疾呼守衛進來,那只會打草驚蛇。
她想試探他。
看準正要舉杯就口的他,梵伶伸手欲要奪下小男孩手中的茶杯。
小男孩的反應很快,他反手將茶杯置於手背上。
「喂,你很不友善喔!」他嘟起嘴。
梵伶撲了空,卻不心急,她省去手臂的力,使用手腕的巧勁去撥弄茶杯。
小男孩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換另一手托著茶杯,試著轉移茶杯的位置,背後、肩上,但沒有用,眼看梵伶就要拿走他的茶杯。
為躲過梵伶凌厲的攻勢,他手掌向上讓茶杯騰起。
沒想到,梵倫比他技高一籌,她不去費力爭裝滿溫茶的瓷杯,反而,彈指點了下小男孩腕上的穴道。
那是個會讓手臂短暫失去知覺的穴道,小男孩也知道,可是卻專注於茶杯上而疏於防備。
沒有辦法準確接到落下的茶杯,杯倒水散盡,他的衣服褲子都濕了,一身狼狽。
「哇,你很凶耶,」小男孩呱呱叫,他站了起來,抖落身上的水滴,氣沖沖的指著梵伶。「你作弊!不算,我們再來一次!」
梵伶眉頭糾結。小男孩的模樣很討喜,也好似沒有惡意,但是他一身的不凡,讓她無法放下戒心。
「你是誰?」這是小男孩進門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小男孩突然睜大眼看著她,一臉恍然大悟。
「啊……我忘記自我介紹了!」他拉下帽子,抓抓頭髮,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是蘭,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蘭?他是四君子之一?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是四君子中的蘭?
梵伶在龍幫見識過許多場面,可是讓這麼小的孩子當新堂修的貼身侍從,他到底在想什麼?
「別懷疑,他是蘭沒錯。」新堂修悠閒的從拉門後走出,一派安逸的微笑。
那陌生的情緒又浮現。同在一個屋簷下,卻多日不見他,梵伶的心中不知為何有股強烈的激動。
好似她是一直期待他的出現,卻又不敢奢望的壓抑。
「老大!」蘭撒嬌地蹭了過去,靠在新堂修身旁像只搖尾巴的博美狗。
蘭異常熱情的舉動讓梵伶有點羨慕,卻也感覺奇異。
難道,這個小男孩不知道他的主人是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的人嗎?
新堂修摸摸蘭的頭,視線卻移到桌上的公文,和梵伶眼下淡淡的一抹黑。
「辛苦你了。」那眼神如此溫柔,溫柔的足以溺斃她。
梵伶別過頭。「這是我的職責。」
雖然笑容不變,可是她就是從新堂修的臉上看見疲倦與憔悴。
他……好像很累很累。
「你好,我是梅。」她微微揚起嘴角,生疏而有禮的對蘭說:「請多多指教。」
「梅,好在有你。」蘭又露出他深深的酒窩,拉住梵伶的手,仰著小小的臉,崇拜地道。
「你真的很厲害,要不是有了你,恐怕計劃就不能這麼快實行了。」
什麼計劃?
她沒有問出口,只是疑惑的看著新堂修。
新堂修沒有解釋的意願,只是淡淡的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心中的直覺告訴她這很重要,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會這麼忙,會放下組務全權讓她處理的原因,她想追問,卻被蘭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
蘭突然撲過去抱住她的腰。
就同齡的小孩來說,蘭算是高的,但還是矮梵伶一點。
「梅,你做我的姊姊好不好,以前的梅好凶好壞喔,我不喜歡她,我比較喜歡你。」蘭還沒轉音的童稚聲,軟軟的令人動容。
梵伶不擅與小孩相處,更別談碰到蘭這般孩子氣的舉動。
「蘭是個孤兒。」新堂修為他的舉動解釋,沒有加重語氣以示悲哀。
梵伶頓時湧起愛憐之心,她抱住蘭小小的身子,低頭看著他。
「你幾歲了?」缺乏被愛的小孩,她自己感同身受。
「他才十六歲,他是新加坡迅捷航空的現任總裁。」新堂修已經別有用意的代替他回答。
迅捷航空是亞洲近幾年一片不景氣中,唯一業務還能蒸蒸日上的航空公司。
事實上,迅捷的歷史十分悠久,但是卻曾經一度面臨倒閉,在那當頭有人買下它,並將公司徹底大換血,才造就了如今的迅捷。
「為什麼?」她問。
難道,新堂修是迅捷的幕後老闆?
梵伶發現自己陷入一團迷霧中,她完全不懂新堂修是為了什麼。
「你總會知道的。」新堂修笑著,重複同樣的答案。
蘭看了看表,突然慌張大叫。
「姊姊,快去換衣服吧。」蘭推著梵伶,一邊扯著自己濕掉的衣服,「對喔,我也要換衣服才是。」
「為什麼要換衣服?」梵伶再問。
她發覺自已不停的在發問,因為新堂修什麼都不告訴她。
難道他還不信任她?
「我們要去見一個人。」新堂修看見梵伶眼中的不確定,在蘭說話之前主動說明。「一個十分重要的人,到時,你就會明白這一切。」
第六章
梵伶終於知道新堂修想做什麼。
在銀座昂貴的法式餐廳內的晚餐,簡直是一場鴻門宴,讓她見識到新堂修真正的本領,也讓她對蘭的印象全然改觀。
深夜,送蘭上飛機回新加坡後,新堂修開車從新東京國際機場返回君子居。
「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一陣沉默後,新堂修打破寧靜的空氣。
「沒有。」梵伶機械化的回答。
「是嗎?」新堂修的臉色有些蒼白,比下午時更蒼白了些。「我以為你至少會向我提出」些忠告的。」
「有用嗎?」梵伶自嘲的扯扯嘴角,「你已經下定決心了,是不?」
新堂修也笑了,「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什麼?」
「我不習慣唯唯諾諾的你。」
在餐廳、在機場,她什麼都沒說,不再發表自己的意見,像是一尊接受指令運作的機器人。
「我是你的奴才,這是我該做的,就算我認為你的作為是螳臂擋車。」冷冷的說,梵伶不知道為何自己動怒了。
「你在擔心我嗎?」新堂修轉頭看了梵伶一眼,一抹瞭解的笑容無聲的揚起,「難道你不相信自己所選擇的主人。」
她的不悅是因為擔心他?!
梵伶發覺自己的心情,卻不願承認。
「月神會不是一般的組織。」梵伶的眼神黯了下來,「就算你聯合了自民黨內部分勢力,難道這就足以結束自民黨與月神會的政治地位嗎?」
新堂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晚餐與他們見面的就是自由黨的主席,預定角逐下屆總理大臣的人選。
蘭和美國的菊,以商界人士身份秘密和自民黨部分議員達成協議,此次見面,目的就是聯合自由黨,推翻月神會所支持的自民黨長達三十年的政治地位。
這是個賭注,如果被月神會的人察覺,山口組就是叛會!
梵伶不懂,這簡直是自殺的舉動。
她蹙起眉,「為什麼要推翻月神會,山口組不能滿足你嗎?」
「是的。」新堂修不否認。
如果不是在開車,他還真想為她鼓掌喝采,這麼簡單的理由,卻沒有人替他說出來。
「我渴望更多的財富、更高的地位,我不該滿足於為山口組守成。」他輕柔的說著,一點也不激動,「我是月神賦予力量的人,我怎麼能讓她失望呢?」
梵伶不認為新堂修是這麼迷信、這麼崇拜權力的人,她凝眸端視他。
「你在說謊。」
一句話,擲地有聲。
新堂修突然把方向盤一轉,疾駛中的車身往路旁偏去,緊急煞車後停靠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