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家那個從廈門來的華傭講的。」鍾潛興致勃勃地說,「只要在額上騰空寫幾個字,人就會不藥而癒
莫東署挑起眉,打斷鍾潛的發表,「那還要全真這種人來做什麼?」
鍾潛給他一個白眼,「那是兩碼子事好不好,老大!」真搞不懂這種人耶,這樣斷章取義的,誰受得了?
「我懂潛的意思。」楚克接口,「收驚就像是西方的巫師,有時候醫學治不了的現象,就要靠這種超自然力量來幫助。」
「答對了!嗯,還是克比較有知識。」鍾潛讚許道。
莫東署咧嘴一笑,「那還等什麼,快帶勁雨去收收驚呀,或許她會想起她是誰,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怕是她想起了自己是誰後,會更痛苦。」楚克若有所思地說。
一逕出神的程勁雨對他們四人的談話幾乎是充耳不聞,心中那股淒淒然、無所適從的感覺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逐漸擴大。
她心神不寧地跟著他們下了纜車,走進一家餐廳。
「你吃什麼?」鍾潛把Men遞到她面前,平常她對吃最挑剔了,希望今天不會例外,否則就反常得太徹底了。
「我吃不下。」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多少吃點東西,吃了東西你會好一點。」丁維巖作主,幫她點了清淡的食物和咖啡。
餐點來了,對著盤子裡的食物,程勁雨連舉箸的力氣也沒有,痛楚的感覺依然漫天漫地的向她襲來。
「吃吧!」鍾潛把刀叉分別放到她左右手,現在她歸他收養中,他可不許她餓著。
她拿起刀叉,困難地潤了潤唇,眼眸不經意地掃過手錶,時針指著十二。
「別發呆了。」鍾潛又催她,居然還難得地幫她在咖啡裡放好糖和奶精,表現「日焰」少有的男土風度。
鍾潛把咖啡杯放到她桌面,無意間碰了她一下。驀地,程勁雨手中的餐刀竟劃過她自己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老天!」鍾潛為自己的粗魯而懊惱。
程勁雨看著血痕,心裡一痛,淚水奔流而出。
這是怎麼回事?餐刀劃下去的剎那,其實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內心深處,卻有一陣尖銳的、像撕裂般的痛楚狂猛地侵略著她每一根神經,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咬得嘴角都沁出了血珠。
「你別哭了,都是我不好。」鍾潛急急想安慰她,但對女人凶慣了的人,一時之間是很難溫柔轉性的。
「勁雨,只是小傷,不要緊。」丁維巖沉著地說,一邊細心招來傳者拿醫藥箱。
「沒這麼痛吧?」莫東署左看右看,都不認為那道淺淺的血痕有痛哭流涕的必要。
「她是心裡痛。」楚克緩緩地說。
第六章
經過一天的沉默,回到酒店後的程勁雨更是像個啞巴似的。洗完澡,她便獨自站在帷幕玻璃窗前望著大片星光,讓沐浴出來的鍾潛嚇了一大跳。
他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臂,皺起眉頭,「喂,你該不會想自殺吧?」她本來就是個笑容不多的女孩,時常見到她出神凝思,到香港後她的憂鬱症似乎益形嚴重,尤其是以今天氾濫得最為離譜。
她掙脫他的大手,垂下睫毛,一雙漂亮的眼睛黯然無采,「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沒那麼脆弱。」
鍾潛筆直地站在她面前,強迫她面對他,「一道淺淺的刀痕就能讓你流淚,這樣還不夠脆弱?」
她迎視他的目光,坦蕩蕩地說:「最起碼在找出我的身份之前,我不會輕易做出傻事。」
他緊盯著她,猶不打算放過她,「但你今天很反常。」
她別過頭去,中午那尖銳的痛楚還在心臟處,「別問我,我也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希望找到你的身份之後,一切都會有個合理的解釋。」他可不想再看她那麼傷心了,這不是個好經驗。
「那也是我希望的。」她的眉頭比他還緊。
鍾潛瞪視著程勁雨,驀地,他又拉起她的手,直直往門口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經過一天的折騰,她已經累了,現在只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吹吹海風,清醒清醒腦子!」鍾潛拖著她出門,也不管沿路多少雙異樣的眼睛。
過了大馬路,她先是看見紅磚搭建而成的鍾塔,走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所在之地即是維多利亞港旁。
星月下,海風吹拂,舒爽恰人,而成雙成對的情侶更說明了這是個談情說愛的聖地,還有大方的外國人在海風的伴隨下擁吻親熱著。
靠著欄杆,程勁雨吁出一口氣,鍾潛實在走得太快了,她幾乎無法跟上他的腳步,這是她第一次發現他身材的挺拔之處,腿長步大,一步等於是她的兩步。
「吹點風,不要再胡思亂想。」鍾潛望著海面,故作輕描淡寫地道。
她苦笑,「可惜我的胡思亂想都是憑空而來,毫無根據,就因為這樣,我才感到痛苦。」每當她對一件事物反應敏感,她就懷疑她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今天,當她淚流不止地哭泣時,她完全無法得知原因,凌亂、不明確,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無從解釋的事往往最教人痛苦,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
他忽而轉頭面對她,「如果你一輩子無法恢復記憶呢?」那就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好了,他不會介意多養一個人,就算她對食衣住行很挑剔,他也認了……
不對!鍾潛倏然一驚,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接著,他對心中那冒出的聲音,很感冒、很感冒地搖了搖頭,很心虛、很心虛地否決了掉。
「不!」程勁雨恐懼地瞪著他。
他煩躁的撇撇唇,「我只是說如果。」緊張什麼?就算她想不起來她自己是誰,他也不會把她扔在維多利亞港裡,她是他的人,他會守護她的……
咦?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程勁雨歸人自己人之列?上個上拜他在飛機裡撿到她時,他還對於「攜帶」她這回事感到倒霉不已,怎麼現在……
「不能有如果!」那對她來說絕對是種凌遲。
「你就這麼不願意住在鍾家?」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程勁雨微愣,「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為什麼他會這麼問她?他不是巴不得將她這個大麻煩送出門嗎?但聽他的意思卻又不像這樣。
她捫心自問,在鍾家,雖然鍾潛老是對她擺著臉色,可是他的下人們均對她很好,那股真誠的熱情是她可以感受得到的,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個來歷不明的人而嫌棄她。她喜歡鍾家,真的!
「那麼你是怎麼想?」 鍾潛拉住她手腕,眼神炯炯地逼視她,「你願意留在鍾家嗎?」換言之,願意一輩子留在他身邊嗎?
程勁雨微微低頭,他的眼神讓人不安。「我只想知道自己是誰。」她避重就輕。
鍾潛橫眼盯著她的側臉,「就這樣?」語氣中有隱約的火氣。在她眼裡看到的事就僅止於此?她只想知道她自己是誰?
然而事實上他沒有理由生氣,他早就知道她跟來香港的目的,既然如此,他不明白此刻自己心頭湧上來的怒氣是為什麼。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瞳,戒慎地想與他保持距離,「是的。」
她簡單又毫不遲疑的回答讓他著火。他斂起表情,也不管人來人往的,突然把她拉進懷中。
「鍾潛!」她想掙脫他。現在的她不適合擁有愛情,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去愛人,那太冒險了。
一會兒,她又想到,愛人?愛?莫名其妙呵,程勁雨!鍾潛說過愛你嗎?這倒是你自己一相情願的可笑想法。
他緊盯著她,渾身散發著不悅,「你怕我?」
她正想搖頭,然而他火熱的嘴唇已堵住了她的,很挑逗地輕舔她的唇瓣,陽剛的唇肆掃著她唇舌,不留一點餘地。
海風輕拂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擱到了他腰際上,這一刻她忘了身份之謎,也忘了日間難以承受的痛,只一心一意地感受他的吻。
她的回應令鍾潛心頭一陣火熱。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可難保待會回到飯店他會對她做些什麼。
於是他放開她,尷尬同時湧上兩人面頰。
「對不起。」他卒先開口,沒想到自己會對她那麼衝動。
理智迅速游回程勁雨的軀殼,她潤著唇,止不住心跳狂猛的節奏,「我……我想回飯店休息。」
他剛毅的臉部線條又緊繃了起來。媽的,難道是他的吻太沒魅力了?他剛吻完她,她想到的就只有回去休息?
見鬼,鍾潛,你比張床還不如!「好,回去!」他毫不掩飾對她的不滿,大步掉頭而行。
程勁雨跟上去,不由得微攏起眉心,看來這一趟的吹風之行,是吹得她更頭疼了。
一早,鍾潛丟下沉睡中的程勁雨,獨自到對面的喜來登酒店的咖啡廳去赴約,約他的是丁維巖、莫東署和楚克。至於為什麼要神秘兮兮地叫他獨自赴約,這點等他到了再問那三個無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