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無情的。
第二章
倚紅樓高掛的橫匾兩側儘是刺目的紅燈籠,輕技薄紗的青樓女子倚在門邊嬌媚一笑,送往迎來的嗲著軟語,左手一勾、右手一攏地爺兒長爺兒短的貼上前,酥了尋芳老爺的骨頭,淫心一起地卿卿我我。
鶯聲燕啼,濃烈的脂粉味,老鴇虛偽的歡迎聲,太平盛世的繁華盡在眼前。
花枝招展的窯姐兒咯咯笑地倚靠著客人的肩膀,管他是老是少,是胖是瘦,有錢王八坐上席,落魄鳳凰不如雞,她們眼中只認錢,張三、李四都能冠上個爺字。
在這浮華的光景,突來一幕不協調的畫面,一個高七尺的壯漢往大門口一站,所有人都不得進出,想由他腋下一鑽都得憑本事。
喧鬧的聲音在瞬間靜止,有個少年在壯漢背後探出頭,雙手一推地催促他向前走,可是他仍不為所動地屹立不搖,如同門神般的冷著眼不發一言。
直到一句女子的斥喝響起,他才移動腳步,動作僵硬地走進一堆女人環伺的倚紅樓中。
「喲喲喲!敢情姑娘是走錯路,錯把咱們倚紅樓當成酒樓飯館了。」
老鴇揚高的尖音十分刺耳,不住打量的神色似在評估女子的姿色,看夠不夠掛牌幫她賺個老來本。
「放肆,你活得不耐煩,敢嘲笑我家主子。」少年表情一惡,凶狠得好像要捅老鴇一刀。
但他稚氣的臉龐威恫不了人,見過大風大浪的老鴇根本不當一回事,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直往那女子身上溜,賊兮兮地帶著三分算計。
長安城裡雖有不少外邦人士來往,可是她從沒見過那麼美得邪氣的紫瞳,這女子若是肯在她倚紅樓待下,日進斗金不成問題,百花之魁當之無愧。
「小兄弟火氣真大,要不要叫個姑娘來退退火,保證你快活似神仙。」她曖昧地掩著唇笑,招手喚來兩名女子。
少年臉皮薄地退到壯漢跟前。「走開,少來煩我,小爺我不是來找女人。」
「喲!來我倚紅樓不找女人,莫非是陪同那位姑娘來賣……哎喲!你竟敢打老娘!」她的話招來少年的一耳光。「打你算是便宜你,要是敢再出言侮辱我家主子,小爺先割了你的爛舌根。」不知死活的老女人。
「你……你太目無王法了,我姚金花的地盤豈容你撒野。」老鴇一吆喝,十幾名打手由內室奔出。
一看對方龐大的陣仗,少年二話不說的躲在壯漢身後叫陣,他也怕死。
「有膽你給我站出來,別躲在客人後面,老娘要你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礙於大塊頭的阻擋,老鴇不好命令手下出手。
「天有多高沒量過,地再厚也沒人挖空過,有本事你放馬過來,我家醜叔一拳揍得你金花變水花,爛泥一拍。」他就是要仗勢欺人。
海盜嘛!誰跟你講王法,先打了再說。
老鴇恍然大悟的指著這一行三人,「原來你們是一夥的,準備來鬧場是不是?」
「誰管你一屋子的男嫖女娼,我家主子是來找人的。」要是看不順眼,砸了也無妨。
「找人找到妓院來,你家主人是叫男人拋棄了不成?或是來找相公?」一位目光淫邪的常客不怕死的調戲道。
「王丑,教訓。」
「是。」
女子一聲令下,壯漢身形極快的一移,咋喀的骨碎聲令眾人心驚的一退,一群打手全目瞪口呆的吞吞口水,想著自己的手臂有多脆弱,不堪一折。
「啊!我的手——」
慘叫聲傳至二樓,雅房貴客的興致頓然中斷。
「你……你們簡直是……惡霸,玉公子可是知府大人的親外甥,你……你們逃不掉!」老鴇的聲音有明顯的畏縮。
少年代替女子發言,「少廢話,半個月前是否有位傻呼呼的姑娘和一位七、八歲大的小哥來過?」
「你當倚紅樓是衙門呀!專門替人找人不成,我……我沒看見。」她內心惶恐,眼神不經意地流露出情緒來。
「小姐,她的話可信嗎?」少年回頭請示主子。
「她在說謊。」
好可惡,敢欺騙清風島的海盜!「老女人,你最好把人交出來,否則拆了你的倚紅樓。」
「你敢——」
老鴇的眼神心虛不已,半個月前史老五的確賣了一對有幾分傻氣的姐弟到倚紅樓,女子經她喚丫環打扮之後竟驚為天人,隔天就被一位爺兒買走,連同長相不凡的幼弟一併算在內。
這會兒人家上門來要人,她到哪生出一對懷姐嫩弟,當然是抵死不認帳。
瞧這些個沒用的打手,平常嗓門大得嚇人,兩、三下莊稼功夫充門面,一遇到更正的高手就畏懼不前,真是白養了這群廢物。
「人若無損傷,保你萬年平安,反之——」女子冷眼一使。
壯漢得令後便開始搜尋四周,一個個擦紅抹綠的花娘都難逃他耳目,驚得上門狎玩的嫖客和姑娘們東閃西躲,生怕他的拳頭落下。
一見場子裡雞飛狗跳,老館再次喊出一些真正有武功底子的男子阻攔壯漢的行動,雙方大打出手,椅桌齊飛好不熱鬧。
紫眸女子冷眼旁觀,到目前為止還不到她出手的時候,王丑足以應付這群烏合之眾。
須臾——一行人打趴了一大半退守二樓,死也不肯任由這鬧事的人騷擾貴客,鼻青臉腫硬撐著。
只是,壯漢的武功高出他們太多,隨著一間間的房門被踹開,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不絕於耳,當然也少不了咒罵聲。
「欺人太甚……啊——」
一掌擊出,倚紅樓的保鏢飛入最裡面的望秋閣,琴音乍停,一記冷風襲向王醜的面部,他躲避不及地迎了上去,突地——「沒人敢在我面前傷我的人。」
紅色軟鞭倏地一揮擋去厲掌,化開了致命的一擊。
在這一刻,她與他見面了。
* * *
望著手背上湧出的一道血痕,面色一冷的頎長男子有幾分詫異,如此霸氣的鞭法前所未見,一出招便見血的陰狠手段幾已絕跡江湖。
而且傷得了他。
武林同道中擅使長鞭者不多,尤其是使得出神入化,宛如紅鞭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份,毫不費力地揮灑自如。
眼一抬,他心口微微一震。
好一雙舉世無雙的靈眸美瞳,流紫的波光看似烈如火,深湖底卻是一片清朗,流轉著水般的柔軟。
水火兼容的奇妙女子呵!世間少見。
誰說水與火乃是世仇,這在她身上完全瓦解,入目的震撼實難平復,什麼樣的靈山秀水才培育得出剛烈之花,不見匠氣。
「哪來的妖女,掃了哥哥我的興頭。」戲譜的男音發自一旁的白衣男子。
沙琳娜眼波一轉,迅雷不及掩耳的揚出一鞭,狠厲的甩向那張愛笑的俊臉,速度快得令人眼前一花,幾乎來不及防備。
原本是該皮開肉綻,然而一隻多事的手驀地出現一纏,鞭尾便硬生生地附上紫色長袖形成拉拒。
她火了,沒人可以碰觸她心愛的烈女鞭,除非有她的允許。
「放手!」
「是你放手才是,莫名其妙的想毀了我蓋世非凡的俊容,女孩子家要文雅些,別太粗魯,小心找不到婆家。」好險,保住他俊美無儔的美容。
「活得太膩。」左手一翻,她射出一枚銀針。
紫衣男子掌風一起打偏了銀針,飛入一旁的樑柱。
「你存心與我作對。」該、死。
拍拍胸口直呼萬幸的白衣男子勾起蓮花指一比,「好……好歹毒的妖女,竟然在針上喂毒。」
銀針上閃著異樣的光芒,更可怕,他差點一命嗚呼。
明明長了一副好皮相卻心狠手辣,難怪孔老夫子有先見之明,留下一句千古名言,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真不假。
一不結仇,二不帶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必下重手,何況他尚未娶妻吶!好歹讓他先造福全天下的美女再說。眼前的她雖美得不落俗氣,但是他可招惹不起、無福消受,姑娘家應該溫柔多情、溺娜婉約,以男人為天才叫人疼憐,脾氣太烈他可馴不來。
還是讓讓賢,好朋友是用來相害,他坐著喝茶看美人彈琴即可,諸事不宜插手才能永保安康,這是算命先生的良言忠告,不可不聽。
「你喂毒?!」
「喂毒算什麼,你快放開我家主子的長鞭,否則叫你生不如死。」少年又開始叫囂。
「多話。」紫衣男子冷冷一言。
「你好大的膽子敢說我小果子多話,快報上你的名號受死,我家主人會留你全屍。」好讓他在屍體上吐兩口口水。
「東、方、無、我。」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眼睛不離紫瞳女子。
「旭日山莊的東方無我?!」不會吧!她有那麼倒霉,頭一個遇上的竟是「冤家」。
果真路窄呀!
「正是。」東方無我銳利的眼讀出她一閃而過的懊惱表情。
莫非她與自己有所牽連?
手腕一扭一旋,沙琳娜抽回隨身武器之一。「打擾了。」
「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