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想理你呀!」她不甘心地用指尖扎他的傷口,「你很沒有良心耶!說走就走,連張字條都不留。」
心一痛,他眼微張。「我等不到你,你生氣了。」
她很少生氣,但一旦生了氣,誰說情都不成,馬上翻臉,他久候不到她的歸來,只好黯然離去。
「我當然生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的允許,隨便和女人上床,一點都不尊重我這個救命恩人。」
咦!她的意思莫非……「你生氣的原因是我沒事先知會你一聲,不是因為和女人上床?」
隨著她的點頭,一股莫名的氣在燃燒。
「你不吃味?」
「吃味?!」季小奴訝異地看著他。「為什麼要吃味?老魔頭說男人不找女人做那檔事不正常,我一直以為你不正常呢!」
忍耐。恩天隨按捺著一肚子火氣,她居然不嫉妒,那他這四年內疚個屁,連個女人都不敢碰,就怕她不諒解。
結果守了近十四年的身,小妮子竟當他不正常!
「師父的行為不能以常人論,有些男人會為了心愛的女子守身一輩子,這是一種至高無私的愛。」
「噢!你有心上人。」她不太理解,繼而……「好呀!你有心上人為何沒告訴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不能期待,她真的不能期待。他無力的歎了一口氣,扯掉她頂上醜陋的破帽,喜見她那雙始終不變的清澈瞳眸,永遠不帶一絲雜質的明亮。
她太聰穎了,以至於看不見他眼底的愛戀。
四年前,十三歲的她太年輕,美麗的胴體已成熟到堪為人婦,但心智上仍是愛玩愛鬧的小女孩,教他頻頻在夜裡沖冰冷泉水祛體內慾火,生怕一個失控玷奪純真的她。
曾經,他想以縣令千金髮洩體內慾望,所以當發現她在床上時他沒及時驅趕,而以雙掌罩住她雪白雙峰。
不過,她畢竟不是小奴,這個卑劣念頭很快被推翻,正要推開她時,小奴興沖沖地跳著進房,然後一切就遲了四年。
這次,他要教會她愛,不讓她再一次從身邊溜走。
「你幹麼一直摸我臉,上面都是煤灰,很髒的。」莫名其妙,他摸個什麼勁。
她一手拍開他,一時被他奇怪的舉動分了心,忘了問他的心上人是誰。
「這四年你去哪裡,我打聽不到你的下落。」每隔三個月,他總會私下蘇州去探尋。
季小奴是蘇州來錢世家最寶貝的掌上明珠,所以他才會往蘇州方面去查。
可是又怕查得太明顯,她的氣未消會不高興,誰知全是自己作繭自縛。
「哼!你還說呢!人家只不過回蘇州拜個壽,才一個月光景你就離谷私逃,一點也不把我這個救命恩人放在眼裡,害我氣得和二哥去了絲路一趟。」
拜……拜壽!他怎麼忘了那幾日是季夫人壽辰。「對不起。」
「對不起就成了嗎?你知不知道我難過好久,要不是西域有好多藍眼珠的金髮人可玩,我就跟你斷交。」
從救起他那刻,她就沒和他分開過,長長十年裡,她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不得有異議,他是她的私有財產。
像習劍吧!她一向很懶,偏偏劍魔師伯要教她獨孤九式,她用了兩天就學了兩招式,實在沒什麼成就感,就叫師伯一口氣將劍訣和劍招舞一遍。
然後再教給他。
可他太不成材了,明明她只用一天就學成的招式,為何他練了快半年呢!
所以沒人願意承認是他師父,一直到他苦練了十年,學會整套獨孤九式,大魔頭獨孤輕狂才為難地認了徒弟。
「你沒回蘇州?」
季小奴好開心地拉著他的手猛搖。「關外好好玩,草原上策馬狂奔,喝羊奶酒,啃羊腿,唱歌跳舞,我都不想回來吶!」
「怎麼可以不回來,中原才是你的家。」還好她回來了。
「我討厭咱們中原人的一些臭禮節,老是要人家學這個那個的,虛偽得很。塞外的人很自由,想做什麼就去做,不受禮法約束。」
恩天隨揉揉她比一般閨秀稍短的及腰髮絲,笑著用下人打來的清水洗淨她臉上的煤灰。「以後我帶你去住關外好了。」
像她這般率性的女子,的確不適合正統禮教約束。
「好呀!好呀!」她興奮的拍著手。「可是……」
「可是什麼?」
「江南的東西好好吃!好多食物北方都吃不到,害人家嘴饞得緊,只好回來解解饞。」
「嗄?!你是為了吃才回來?」他為之失笑地搖頭,真是孩子氣。「沒關係,請幾個江南廚子一起去。」
不過,他不就是愛上她不加修飾的赤子之心?
正要點頭的季小奴突然感到有絲不對勁,說不上哪裡出了錯,他好像有一點點變了,手老是摸來摸去。
「你……不要笑好不好,看起來奸奸的。」商人總是那德行。
「奸奸的?」她……不氣、不氣。「我這叫溫柔,不是奸奸的笑。」
枉費他努力營造出一副深情男子模樣,她笨得看不出也就算了,還在傷口上抹鹽巴,把渴求的笑容當奸笑,她的感情線八成比桌腳粗。
看來他有得累了。
「你一定沒有照鏡子。」她起身找了面小銅鏡。「你再笑一次,是不是很像我家那些錢精在數錢時的奸笑。」
對著銅鏡,恩天隨的笑容為之凍結,那副嘴臉真的很像季家人看到銀子時的諂笑。
難道是太久沒扯動臉皮生疏了,還是……看太多季家人的嘴臉而被同化?
「小奴,你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撥個丫環來伺候你沐浴。」
很無奈,他得回房找面鏡子做練習,下回別再表錯情,一定要讓小奴分辨得清奸笑和溫柔的不同。
☆☆☆
梟梟清香,觀音堂上坐,慈目微微開,俯視眾生百態,恩澤廣披。
淡茶素果繞佛前,梵音輕揚,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混雜著大悲咒吟唱聲,在十尺斗室內不斷環伺,乾淨的木魚聲悟人醒道。
佛堂前,觀音座下,有位身著素衣的肅穆婦人,手持天竺佛珠默禱著,虔誠地向天地諸神禮拜,庇佑一家大小無恙,還一份平靜。
念完最後一個音,照慣例敲了銅缽一下,緩緩地從蒲團起身,一名年輕溫雅的美麗女子立刻上前扶持,並送上新泡的清茶。
杯上冒著熱氣,淡淡茶香盈鼻,恩夫人愉悅地輕嗅,端起杯緣淺嘗。
「姨娘,我炒了兩、三道素菜,你要不要嘗嘗味道?」柔柔的濃聲軟語在老夫人耳畔響起。
恩夫人看了她一眼,徐徐地掀唇一笑。「好。」
任娉婷像個溫馴的小媳婦,舉止優雅地吩咐小廝布菜,恍若是當家主母一般,替丈夫略盡孝道,伺候長年茹素的婆婆。
「姨娘,這道是黃金富貴盅,我熬了很久的湯汁,你嘗嘗口味合不合你的脾胃。」她舀了一匙熱湯送上去。
圓型紅檜雕花桌面,擺了好幾道現炒的素菜,清淡不油膩,滑而潤口,最適合禮佛的老人家食用。
恩夫人一邊用著膳,一邊回應著任娉婷的慇勤,回想起當年往事。
曾經她非常不諒解丈夫的再娶,一再排擠新婦進門、哭鬧著折磨新嫁娘,使盡手段要她難堪,甚至逼得她打掉腹中胎兒,造成終身不孕。
丈夫知情後非旦不怪罪她,反而以更溫柔的深情對待,一個月中至少有二十來天待在她房裡過夜,陪伴新婦的時間寥寥可數。
後來她才知丈夫曾欠新婦父親一個人情,在萬不得已之下娶了二房以償人情,其實心中最掛念的只有她。
二房入門後,對她言聽計從,一點脾氣都不敢有,乖巧得教人打罵都有些不捨,久而久之也釋懷了,因為丈夫對她的寵愛因愧疚而更加疼寵。
反觀入門多年的二房就顯得不得寵,平裡常倚門候不著夫君,再加上無法生育,丈夫在她房裡過夜的意願相對減少,常常三、五個月才去看她一眼。
由於二房的認命、體貼,恩夫人反而對她起了好感,雖未大方地將丈夫與她分享,至少和悅了許多,讓她在尚書府有一定的地位,不再遭下人們冷落。
「姨娘,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湯要涼了。」
恩夫人回過神,笑意中有一絲難掩的苦澀。「好快,都過了十幾年。」
「姨娘是想起已逝的姨爹吧!」善解人意的任娉婷安慰著她。「姨爹若知姨娘十數年深情不變,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亦感欣慰。」
「你這小嘴哦!就是懂得挑好聽話來討姨娘歡心。」恩夫人拉起她的手,慈藹地輕撫手背。
「姨娘待娉婷如親生女兒,女兒孝順母親是理所當然的,絕非巧言搬舌。」她微露孺慕之情。
她母親早逝,父親妻妾眾多,雖然深得父親關愛,但總是少了一份慈母愛,內心空虛無人講。
「女兒早晚得嫁人,還是當媳婦好,陪陪老太婆到閻王爺來點名。」
任娉婷溫婉地挽著她的臂彎。「姨娘福厚壽綿長,一定會長命百歲,讓娉婷伺候你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