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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乞丐就是乞丐,又不是皇孫貴族。」五更不以為然的啐了一口。

  「你不信?」太久沒玩人了。「我請你上本地最大的餐館吃一頓如何?」

  吃一頓?

  五更委靡的灰濁眼中倏然迸出光彩,繼而失去神氣,本是同丐命,相騙何太急,他不可能有銀兩吧。

  「算了,我喝水充飢還比較實在。」唉!畫了個大餅引得他肚鳴如蟬,綿延不斷。

  半爬半拖的五更找了個陰涼處躺下,不去理會某人的空言,少動少言少作夢,也許可以多活幾天。

  他的自殺行為引起某人的興趣,小乞兒古怪得很,硬是把他從地上拖起,用力踹他兩下屁股,然後用捆草蓆的麻繩取下一截套在他脖子上,拉著他往最熱鬧的一角走去。

  「喂,你真的痛得不輕,當我是馬呀!」五更顛了一下,想反抗沒氣力。

  人家要好好的死都不成。

  「馬可以賣錢,你行嗎?」人肉鹹得很,要賣沒人買,要不真剁了他來賣。

  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有肥如豬的乞丐,大概豬食吃得不少,兩條腿也肥嘟嘟的,比冬瓜還壯觀。

  嘖嘖嘖!炸成油不知可吃幾年。

  「小鬼,你叫什麼名字?」好痛,想扯斷他的脖子呀!

  小鬼?喝!不要命了。「你才小鬼呢!」

  「我十五歲了,叫五更,你一看就比我小。」他自以為是地介紹自己。

  「哈!抱歉,我剛好大你兩歲。」十五歲?他吃什麼長大的,實在不平衡。

  山珍海味、奇珍異果全下了肚,個子依舊維持在「嬌小」狀況下,教人如何不氣餒。

  不打緊,人小志氣高,個子高有個屁用,長肉不長腦,還不是被人當猴耍。小乞丐安慰自己。

  五更一臉不可思議。「天呀!你真可憐,一定常常沒飯吃。」難怪會說自己天生乞丐命。

  至少他還過了幾年富裕日子,不像「他」從小當乞丐,所以營養不足長不高。

  看到五更眼中的同情,小乞兒不客氣地拉緊手中麻繩,再踢他一腳。「笨蛋。」

  就這樣一個小個頭的小乞丐,邊拉邊罵邊踢一位圓嘟嘟的肥乞丐,一路來到揚州城最負盛名的酒館--招財酒樓。

  「嗯!不錯,這家店應該賺得不少。」俗得可惡,一看就知道是三哥的地盤。

  話不多說,大大方方地往人家光潔的店內踏入,小二相當不高興地來趕人。

  「去去去,這不是乞丐窩,別帶一身髒進來。」

  小二的手根本連碰都碰不到小乞丐半分,只見小身影靈巧地東鑽西竄,外拖笨重的五更,輕易地在店內造成騷動。

  杯碗碟盤碎成一地,湯菜魚肉全飛向無辜的客人身上,追逐的小二跌個鼻青臉腫,吳掌櫃滿臉戾氣握著算盤大呼,連後頭掌廚的炒菜師傅都探出頭。

  「你這個沒人教養的小乞丐,快給我下來。」吳掌櫃快氣瘋了。

  沒人教養嗎?好像是沒錯,當真沒人「敢」教養,小乞兒一手提著熏雞,不忘扯下半根雞腿去給被扯得七葷八素的笨五更。

  「老掌櫃,狗眼不要看人低,錯將鳳凰比烏鴉。」矣!一群瞎了眼的狗奴才。

  所謂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小乞兄我不介意當西席,教教他們「識」人的本事,免得叫人看了笑話。

  吳掌櫃鄙夷地冷哼一聲。「乞丐連狗都不如,你再不下來休怪……啊--我的女兒紅!」

  小乞丐腳一踢,一醇百年好酒當場碎成瓦礫。

  當事人還一臉無所謂,掀開另一釀索價一貲的好酒,沾染塵土的小腳伸進去撈呀撈的,惹得掌櫃和眾夥計紅了眼,恨不得將之萬足踹扁。

  可是沒人敢動一下。

  因為他拿著火石,磨呀擦的坐在一堆酒甕上,一個不小心打著火,燒死兩個微不足惜的乞丐不打緊,要是人就著酒氣一燃,招財酒樓也不用開了,直接蓋座新館--在一堆灰燼烏瓦上。

  「我的小……小祖宗,你老……小心點。」火星差點濺到酒漬,吳掌櫃連忙低聲下氣的求道。

  大夥兒一口氣提著,生怕一個疏忽,酒樓頓成火海,個個都繃著一張臉。

  「哎呀!我也想小心點,可是肚子不合作,老是咕嚕咕嚕地響著,手沒力氣就容易失了分寸。」

  一說完,故意在開封的酒糟口打了一下火石,眾人猛抽著氣,吳掌櫃急得欲哭無淚地直揮手。

  「小祖宗要吃些什麼,小的立刻為你奉上。」他打著手勢要掌廚的去準備。

  「這個嘛!」小乞丐得了便宜還賣乖,佯裝思索狀。

  「給我白玉鑲豆腐、香烤赤鰻魚、碧絲川辣雞、富貴金石榴、繡球宮燕、銀絲芽鮑魚絲……再來個鴛鴦酥當飯後甜點。」

  一口氣點了店內最貴的菜色二十來種,不僅一干領人月俸的夥計恨得牙癢癢,就連被打亂興致的酒客都低聲譴責,但就是沒人敢吭聲。

  啞巴吃黃連,吳掌櫃算是栽了個跟頭,苦著一張不情願的憋蛋臉,吩咐跑堂的一一將菜餚交給底下的胖乞丐。

  而胖乞丐再遞給蹺腳坐在酒甕上,無法無天的囂張小乞丐,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一胖一瘦的乞丐大咬美食,卻無人想到要去衙門找官差。

  畢竟狂妄至此的乞丐世間少有,他們已經氣到忘了理智,只想著事後要如何修理小乞丐。

  一番酒足飯飽後,小乞丐打了個嗝,從容地跳下酒甕,拉著胖乞丐要離開,吳掌櫃看機不可失,正打算一拳打向小乞丐的後腦。

  誰知他突然回頭一笑,手中玩弄著一隻翠玉墜飾,吳掌櫃的手頓然停在半空中,露出惶恐的神色。

  「老奴該死,老奴不知嬌客……」他的身體微微打著顫。

  小乞兒揚手阻止他的奴才論。「多做事,少說話,以後眼光放低些。」

  「是是是,老奴遵命。」

  於是,胖瘦乞丐在吳掌櫃的哈腰諂媚下退場,大家都一頭霧水,有人不免發出疑問。

  「他是誰?」

  吳掌櫃一瞪,吆喝手底下的人清理一下重新招呼客人,沒有回答一字一語,

  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好險這位小祖宗手下留情,不然後果堪慮。

  聽說被玩垮的酒樓茶肆不在少數,他算是逃過一劫。

  嗯!回頭得去廟裡上柱香,感謝神明保佑。

  ☆☆☆

  「你好厲害哦!我好久沒吃這麼飽了。」五更摸摸微突的肚皮,滿足的傻笑。

  別人一吃飽是想睡覺,小乞兒反其道而行,需要找點「運動」消化消化。

  滿街的災民乞丐給了他好念頭,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偶爾做做觀音也不錯。

  「揚州城誰最有錢?」

  「追雲山莊。」五更不假思索的回答。

  「主子叫啥?」

  「好像恩什麼隨的。」他不太清楚。

  「恩天隨?!」他有些懷疑的提起這個名字。

  「對對對,就是叫恩天隨。」五更很高興的說道,小乞兒反而一臉迷惑。

  是他嗎?這個姓恩卻忘恩的混蛋。

  不管了,當他倒楣,誰教他剛好叫恩天隨,同名受累是活該。

  「五更呀!想不想看熱鬧,我告訴你……就這樣……那樣……」

  「嗄?」不要吧!五更真想逃,可惜一根麻繩套在他脖子上。

  第二章

  「是我。」一聲清脆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果然是他。

  那張死人臉千年不化,百看百厭,叫人想在他的臉上抹一把屎。

  心念一起,手不由自主地拿起綁蒲葉的草繩,甩呀甩呀的就這麼飛出去,可惜錯估繩子的長度,落著點自然有誤差。

  真是可惜呀!沒有屎臉可瞧。

  「小傢伙,賺命活太長了嗎?」

  恩天隨冷眼揪著滿臉污濁,一頂破帽蓋住半張臉的小乞丐,維持良久的冷靜、漠然出現一絲絲裂縫,強抑著不捏碎小乞兒的衝動。

  「小傢伙小傢伙,當自己是鎮石公呀!」小乞兒小聲地嘟嘟嚷嚷。

  他不在乎被人聽到,反正這人的功夫如何他清楚得很,比生養他的娘還明白。

  臉皮微微抖動,恩天隨冷冽地搭下一道寒語。「誰指使你來滋事生非?」

  「恩大便,呃!不是,恩大莊主。」噢哦!變臉了。「貴莊財豐糧足,施捨一些給我們這些小乞丐不為過,種善因得善果,不然……」

  「嗯--」他音一壓,眼中有抹陰沉。

  他不認為這名小乞丐能口出贊言,果不其然--

  「不然瞧你一臉冰、兩眼種在山頂、鼻懸尿桶、薄抿的唇鐵定寡情,顱骨稜角太鋒利,一定克妻克子,八字不夠重……喂喂喂!說實話不致死吧!」

  脖一縮,略過他一記掌臂,小乞丐得意地朝他吐吐舌頭,可愛又可恨。

  好險,最近少用逃走招式,有些生疏,不過他的功力進步不少,差點避不過。小乞兒慶幸的拍拍胸口。

  但他這一避,恩天隨突然有種莫名情緒,一種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尋常人不易避過出掌極快的他,而且適時一閃。

  除非此人是練家子。

  可是從他的腳步中看出,他的武學造詣不高,內功修為卻不低,這令他想起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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