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的手背輕輕貼上室的額頭,然後收了回來,掀開被單審視泛著觸目驚心赤紅的紗布。
若估計沒錯的話,她晚上就會醒來了。麻藥的量他下得剛剛好,不會讓她沉睡太久。不過等醒來後,她勢必得面臨傷口帶來的劇烈灼痛,像讓人直接拿把刀往心窩猛戮般,到時她可能會更痛不欲生。
沒想到她竟有那麼大的勇氣能為鬼和星擋下那一槍,不曉得她哪來的力量和念頭。看來對她得重新評估了。
☆ ☆ ☆
路綺以奇特的第六感摸索著路,搖搖晃晃的扶著牆壁走,其實該說是滑行,她沒力氣緹起腳跟往前跨步,只能拖著腳跟走。
她的臉上、後腦以至於整個身體都被痛楚侵蝕,但她害怕一個人待在陌生的房間裡;睜著眼望天花板的動作已經持續一天了,而唯一能讓她不費力的事也只有這樣。
沒人和她聊天說話,她就像個被世界遺棄、被上帝遺忘的女人,她渴望被關愛,所以費了好大的力氣和疼痛抗戰,然後下了床,慢慢踏出第一步走向房外。
走到樓梯口,她已經虛脫地癱在地上,靠著扶手坐著,又不敢大口喘氣,怕頭又跟著痛,她怕死了那劇烈的疼痛,好似要撕裂般的痛楚……
星剛從泳池裡起來,正想上樓換掉泳褲,穿上乾爽的衣服。他用力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恨不得讓水分從此與他隔絕。雖然毛巾遮住了視線,但他以為這樓梯熟得他閉眼都能順利爬上回房,因此也沒太注意。奈何老天好似故意要和他作對……
「啊——」
「媽的,搞什麼鬼!?」他拉下毛巾,露出一頭不羈的散亂金髮。接著目露凶光,望著腳底下那不該存在於這世界的「卑劣動物」。「你哪裡不好睡擋在這裡幹嘛?」
「我……」路綺無辜地瞅視著眼前怒氣衝天的金髮男人。他們倆真的是情侶嗎?依她看來,較像已分手的情侶,因為他好像很討厭看到她,這已不知是他第幾次對著她發脾氣了。上次她吵了他的睡眠,那這次呢?
「媽的,你再露出那種要哭的表情,我馬上把你抓起來痛揍一頓!」星兩手轉動毛巾兩頭,雙臂已經泛起青筋。
路綺連忙胡亂抹去眼中的淚水,可憐兮兮地問:「你是星嗎?」
「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嗎?我准許你叫我名字了嗎?」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手中的毛巾已快被揪斷了。
「可是……」若是情人,難道不能叫名字嗎?那該叫什麼?
「還可是什麼!」他等著她回答。最好別激怒他,否則管她是否有傷,他會馬上丟她去餵鯊魚。來了,腦後的痛楚又傳來了,她最近每每會被這疼痛折磨,然後昏厥過去。「可是……」她的眼睛閉上,思緒漸漸飄浮,聚攏的眉心卻沒有舒緩的餘地。「身體好痛……」
「你痛干我鳥事!」望著她好似睡著的臉,他氣急敗壞地狂吼:「喂,死女人!你敢給我睡在這裡……我……」他的臉已變成豬肝色。「壁——」他對著空曠的走廊大吼,隨便喊出個人名。
隔了三秒,壁從房間裡衝出來。「你鬼叫什麼!?」害他以為死人了。壁慌忙之際,手中還拿著未看完的書。
星見壁已站定在自己面前,馬上收起慌亂的神色,指著昏迷在樓梯口的路綺。
「她昏倒了。」然後說完就想從他身旁越過去。
壁閉上眼,反射性地拉住星的手臂。「等等,你給我說清楚,她為什麼會昏倒在這裡?」八成是被星揪出來的。
「你問我,我問誰?」
「是你喊我出來的,這裡又只有你和她,你覺得我該問誰?」
「我怎麼知道!」該死,壁真是欠揍!
壁轉身想回書房看完手中的書。「那你自己解決這麻煩。」
「等等!」星拉住他的手。
「等什麼?人是你帶回來的你就得負責,我不收爛攤子。」
媽的,要他負責,除非地球倒轉!「什麼我得負責!?你知道她叫路綺,當然是你負責。」
「那天井在說明她身份的時候,你也在場,你也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多,何況這女人是你扛回來的,關我什麼事!」壁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抱歉,我對卑劣動物一向沒興趣,所以我全沒聽進耳裡。」
星根本在耍賴,嘴角刻意地扯高。
「別忘了,她臉上的傷是誰造成的就由誰負責。」
「我若不願意呢?」星繞過壁站在他身後。
「你想和我耍賴!?」他很懷疑自傲的克制力會被星摧毀得半寸不留。
「你是醫生,比較有醫德,我只是平民百姓,能破例扛這卑劣動物回來替她找醫生療傷,已經很仁至義盡了。」星的身體開始後退,然後一溜煙地消失。
「該死!」那傢伙竟真的將她放在這兒不管!
壁低咒了好幾聲,才將手中的書放向樓梯旁的小矮桌,然後伸手抱起路綺往臥房走。
☆ ☆ ☆
室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有些不能適應地睜著眼睛望著眾人,然後才經由肩上的疼痛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室,怎樣,傷口很痛嗎?」星關心的問。室是他唯一看得順眼的女人,也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女人。而自從室替他擋下那槍後,星更關心她了。
「室,你覺得怎樣?若很痛,我可以再替你打一針止痛劑。」壁坐上床沿,審視著室胸前的紗布,紅紅的血跡大片大片地染紅了白舊的紗布。「我幫你換一下紗布。」「我……」她還記得昏迷前籐堂高野蒼勁的狂吼,那眼神……好駭人!他們順利逃出來了嗎?「最後十二葵」也順利偷出來了嗎?「最後十……二葵……」
星溫柔地扯開嘴角。「已經交給奎了。室,謝謝你!謝謝你替找和鬼擋了那槍,我們才能順利逃出來。」事實上,向女人道謝這種事,他還是破天荒頭一遭,不過肯定是最後一遭。
室的臉色突然暗沉下來,平淡地看著眼前。「沒什麼。」
傷口上的痂泛出濃濃的血水,黏附在紗布上。壁小心的將紗布取下,盡量不去扯動傷口,但仍然讓室痛得呻吟,眉頭緊皺、臉色發白,緊咬下唇忍著痛。
星緊張地抱怨:「壁,你就不會小力點嗎?你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虧你還是醫生,粗手粗腳的。」他不屑地以眼角睨視著壁。
壁努力的克制想要揍人的衝動。「你厲害你來。」什麼都不會做,只會在一旁動嘴皮子。
星臉色微變,被人說中弱點,他只好識相地閉上嘴。
室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壁一笑,雖然是很虛弱的微笑,卻讓眾人安心不少。
「我……肚子有點餓。」好像有好幾天沒吃飯的樣子,總覺得肚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空空的,甚至有點噁心的感覺。
井露出稚氣的笑。「你已經昏迷好幾天了,肚子當然餓,沒關係,我去煮些牛肉湯給你喝。」組織裡雖說三餐自行解決,但他卻喜歡煮東西給其他人吃,烹飪是他的興趣。井二話不說,馬上下樓去熬牛肉湯。
「我昏迷了好幾天?」難怪覺得背躺得有點酸痛。
「你是需要時間休息,所以我麻藥下得重了些,好讓你能充分休息。不過,就你的傷勢來看,初期沒有化膿,大抵明後兩天就能下床稍稍走動了。不過,基於你是替星和鬼挨槍的,而鬼的為人你最清楚,當然不可能會對任何人表露感情,所以你若要下床走動,可以『麻煩』星,我想他會很樂意扶著你到處走走。」壁不懷好意地偷笑。
星臉色馬上大變,漲成豬肝色,放在腿邊的手掌倏地握緊。這傢伙居然又想把女人推過來,雖然他並不討厭室,可是……
壁賊賊地朝星笑笑。「是吧?」眼睛還配合地連眨數十次。
他能說不嗎?星咬牙切齒不已。「嗯……」
鬼一直坐在最角落,始終支著下顎無語。從來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身世、一切都是這麼神秘,當所有人陸續進入ZC這組織時,他早已是這組織的成員。說得明白點,他算是他們的前輩,他的真面目只有組織裡的人看過。出了這座小島,他就不再是「鬼」,有可能是瘦骨鱗絢的老人,或無法言語有身體障礙的殘障人士,可以是老人、中年人,聲音可以隨著需要而變化。
恐怕知道他一切背景的就只有奎了,但奎這對外聯絡人的身份比鬼更神秘;組織裡沒人知道其性別,更別說聽過他真正的聲音。就算是井四處尋找有關奎的資料,仍然一無所獲。
當初他們分別被一封硬質紙料鑲金邊的信所吸引,打開信封,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張精美的信紙,告訴他們到哪個地方碰面,並刺上屬ZC組織的專有標誌,然後他們便住進了這座無人小島,開始了不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