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夏一聽到神醫兩個字,雙眼圓亮,「能治好我的病?我贊成,阿爹,咱們就遷到蘇州去。」她投下贊成票。
寶春環視家人,「大家都同意的話,我沒有意見,阿爹。」
「我打算三天後起程。會不會太快?」柳帶貴詢問最有主張的秋月。
她搖頭道:「咱們的家當也不過就咱們這四具皮囊,說走就可以走,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咱們這幾夭就可以開始打理行李,你們的娘還有留下些首飾,勉強湊湊,應該能讓咱們支撐到蘇州。」柳帶貴連盤纏都打點好了。
若夏插嘴問道:「阿爹,你方才說的那名神醫是不是真有其人?」
柳帶貴一愣,搔搔頭道:「應該有吧?上回聽王大娘說她什麼遠親的表弟的八拜之交就是神醫救活的呢!」
「我上回也聽王大娘仔細說過,她那個什麼什麼的八拜之交呀,已經病到只剩一口氣喔,結果神醫只紮了一根銀針,那個人就活了起來呢!」寶春也將她所聽聞的「神跡」說出來。
「所以若夏的病絕對可以治好。」柳帶貴和寶春極有默契地一同開口,兩人又露出相同的傻笑及崇拜神醫的眼神。
若夏滿意這個答案地點點頭,繼續喝著她的湯。
「那咱們是先尋找神醫治病,還是等生活安定點再找呢?」寶春發問。
「先找神醫。」
「等生活安定。」
秋月和若夏同時開口,但是說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秋月瞄向若夏,「沒錢怎麼看病?!通常只要掛上一個『神』字就代表他收的是天價!當然是等生活安定點再說。」
「哼,等你生活安定、事業有成的時候,正巧幫我蓋個華麗墓碑,上頭別忘了刻上、等不到錢醫病的倒楣鬼『柳若夏』。」若夏滿臉冰霜地諷刺她。
寶春和柳帶貴互看一眼,兩人眼神交會片刻後,由柳帶貴開口道:「秋月和若夏都說得有理。若夏的病再拖下去也不妥,而銀子方面咱們也不能不顧,我和寶春商量的結果呢,咱們兵分兩路,秋月和我先到蘇州賺錢,寶春和若夏就往神醫那兒去,三個月後無論兩邊結果如何,咱們都在蘇州城東五里外的山神廟碰頭,到那時再討論下一步。你們瞧這樣行嗎?」
柳帶貴詢問的眼神望向秋月和若夏。
秋月沉思著可行性。如果由寶春和阿爹一同到蘇州賺錢,別說要存錢了,連放進口袋還沒熱就會被寶春捐給路上大大小小的乞丐……而且柳家四個人中,性格最相似的就是寶春和阿爹,這兩個人心腸可是數一數二的軟,讓他們父女倆一同上蘇州,絕對是不智之舉。可是要寶春帶著若夏……
「你真的沒問題?」秋月挑眉問著寶春。此種詭異情景,真要讓人懷疑誰才是姊姊?
「我可以、我可以。」寶春馬上舉手保證。她除了不必要的熱心過頭之外,一般生活上的細節可是打理得有條不紊。
秋月打量寶春半晌,終於下了決定。
「好,就照阿爹的方法,我和阿爹努力賺錢,你們認真看病。三個月後,咱們山神廟見。」秋月破釜沉舟地宣佈。
第二章
柳家四人兵分兩路,一方以賺錢為己任,直往蘇州城而行;一方為活命而尋醫,與老父稚妹在緣山山麓分道揚鑣。
沒有雲霧繚繞、沒有仙人傳奇、沒有山賊強盜,緣山平靜得像荒廢又離俗的境地,蒼鬱林木緊密包裡整個山頭,連一小條人行步道也沒有,兩條身形吃力地穿梭於高過她們許多的雜草巨林中。
步出陰暗的林間—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讓寶春傻傻地發出一聲驚歎。
她牽著那頭賣掉三支鐲子才換來的瘦弱老驢,站在這楝坐落於林間,豪華廣大的府邸前。
在林間迷路整整三天,沒料到像無頭蒼蠅般地胡亂闖著,竟也讓她們瞎貓?碰上死耗子,找到了地方。寶春搖醒坐在驢背上打盹的若夏。
「到了嗎?」若夏揉揉睡眼,打量著四周景物,眼睛為之一亮。
「是這裡嗎?」寶春和若夏同時開口詢問對方。兩人互望一眼又同時點點頭。
「好大喔……」
「足足有咱們家的十喔,不,二十倍大……」坐在驢上的若夏同樣一副未見過世面的表情,小嘴微張,喃喃道。
高聳的圍牆令人無法窺見府內的虛實,但光瞧深鎖的赭紅大門及擎天的樓層外觀就足以教人吃驚。
這裡像座隱密城池。
「秋月說做神醫的人一定賺翻了,我看也只有做神醫才有本事住這種房子。若夏,咱們走吧。」寶春邊說邊牽起驢子前進。
巨大的正門旁矗立著一塊石板,無奈柳家二殊識得的字比不上家中蟑螂的數量,所以這塊石板對她們而言猶如無字天書——反正看不懂和看不到是同樣的意思。
寶春敲敲門,「神醫在嗎?請開開門。」
她喜孜孜等待門扉開啟,半刻過去……一刻過去……日頭西墜……月亮東昇……
迎接柳家姊妹的除了滿山的蚊子外,神醫住處連半點聲響也沒有。
「我們是不是來得不巧?」寶春甩甩敲了門扉不下數百回的發疼手腕。
「今晚咱們就睡在這陰森森的林子裡?萬一有個狼或熊的……」若夏膽怯地打量四周。好恐怖!
寶春也咽嚥口水,心頭越來越毛,但仍強打起長姊姿態安慰若夏,「有寶春姊保護你,別怕……但如果那些狼、熊啃完我後還餓著肚皮,那恐怕也沒轍……」
就在二姝驚恐地相擁而泣時,遠處有人騎著黑馬,在夜色中靠近。
「你們是誰?」一名身著黑衣的少年出現在兩人面前,漂亮俊秀的臉龐淨是不帶感情的冰冷,倨傲的眼神壓根兒沒瞥向她們。
「神醫!」兩隻食指同時指向黑衣少年。
「錯。」少年下馬,附加一個恥笑的冷眼。
他雙手推開赭紅門扇,看似輕而易舉,寶春不由得睜大眼——她剛剛也使盡吃奶的力道,門扉卻動也不動。
「小哥!這位小哥請稍待!」寶春急忙叫住黑衣少年,「這裡就是神醫的住處沒錯吧?」
少年面無表情,她只好接續道:「我們可以跟著你進去嗎?夜裡的森林很恐怖……我和妹妹本想尋找神醫治病,現下又只有這間屋子能借我們棲身……」
「你沒瞧見門外石板上的規條?」
「龜條?」山野間有龜的蹤影?
「欲見神醫,先跪三日。」少年冰凍的臉孔沒有任何情緒,好像要他多說兩句話,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啊?」寶春露出傻愣的疑惑表情,「跪三日?」
少年頷首。
「可是病人身子不好,怎堪三日的折騰?」寶春試著跟他講理,她篤信世上只有好心人,包括眼前這名好看的少年。
「沒人要你求,你可以滾下山找別人救命。」他一開口就打破寶春對人性完美的幻想。
少年冷漠的言辭令向來對人和和善善的寶春燃起一絲薄怒,「若不是無人能救,我們又何需自取其辱?」她從沒見過這麼冷漠無情的人,竟不把人命當成一回事!!
「既然有求於人,那你就認命的跪。」少年轉身入屋,在木門緩緩合上之際,冰冷的嗓音似笑非笑地拋下一句,「至於我家主子救不救,你就求天吧。」
砰地一聲,寶春被隔絕在大門外。
好傲的人!寶春皺起細眉,光看僕人是如此,可見那名神醫脾氣更是古怪。
如果此時秋月在這裡就好了!依秋月善辯的口才,必定能讓方纔那名黑衣少年對於自己的無禮內疚一輩子!可惜她不是秋月……
「怎麼辦?我身子這麼差,才不要在這裡跪上三天。」若夏反射性地抗拒。
寶春安撫地輕拍她,「放心,寶春姊幫你跪。」她知道若夏的身子不好,基於長姊如母的心態又怎麼捨得讓寶貝妹妹跪上三天?
寶春拉攏裙擺,席地而跪。
三天就三天吧,一眨眼不就過了嗎?
※※※
雙腿貼地,實際上還是有許多事能「順便」做的。例如,烤肉。
是的,寶春利用求神醫治病必須跪上三天的空閒時間,打了只鴿子、生了火、填了肚子。
就在她嘴裡銜著肥嫩嫩的鴿腿時,黑衣少年開了門出來。
「跟我進來。」少年淡瞥她,拋下這句話。
「咦?可是我還沒跪滿三天呀!」
「主人難得善心大發,不用你跪滿三天。」黑衣少年在說這句話時,嘴角淺淡地勾起一抹苦笑。他怎麼能說主人是「一時無聊及好奇」,才破例見一個未跪滿三天的求醫者?
「可是若夏剛去解手……」要看病的又不是她!
「主人命令我『現在』來帶人。機會只有一次,進不進來隨你。」少年甩過頭。
「我去、我去!」寶春急嚷道,在裙擺上擦拭油膩雙手。先想辦法進到神醫的屋子裡,其他的等見著神醫再說。
少年淡瞥她一眼,將她領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