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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季薔(季可薔)

  照顧她一輩子?

  聽聞這樣的許諾,程天藍胸口一緊,她深深呼吸,壓抑著揪心的疼痛。

  「為什麼……你會許下這樣的承諾?」

  他沒立刻回答,眼神忽地迷濛,思緒彷彿墜入久遠之前,然後才悠悠開了口。

  「風鈴十六歲那年,梁瀟交了個練花式溜冰的女朋友,她很不喜歡那個女生,為了跟她一別苗頭,她也跑去學溜冰,發誓非在地區賽擊敗對方不可。她拚命練習,每天都摔得鼻青臉腫,每次都是我替她上藥。看她身上那些永遠消不掉的淤痕,我真的很心疼,好幾次勸她放棄……」

  「她沒放棄,對吧?」

  「沒錯,不論我怎麼勸她都不肯放棄。風鈴的脾氣挺倔的。」他苦笑,頓了頓,「可有一回,她卻在我懷裡哭了。」

  「她哭了?」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我從來沒見她哭成那樣子過,她像是整顆心都碎了,一直掉眼淚……」

  她的心碎了,而他的心也跟著痛了吧?

  程天藍屏息望著溫亦凡恍惚的神情,記不得自己何時曾在他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

  他想必真的很喜歡梁風鈴,很喜歡很喜歡……

  「從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喜歡上她了。我告訴她,只要她擦乾眼淚,我願意一輩子保護她。」

  「你……真是傻瓜。」她喃喃。

  他聞言,一怔,可只一會兒,忽地淡淡笑了。

  「你笑什麼?」她瞪著他,「你難道不懂嗎?你對她好,她可未必會回報你。」沉啞的嗓音聽來有些生氣。

  這樣的氣憤不是她該有的,她知道,可就是無法控制。於是她臉頰更白,眸光更冷了。

  她用冷淡掩飾自己的真心。

  溫亦凡深深望著她,心頭柔柔一牽,不覺揚起手,輕輕撫上她冰涼的頰,「其實你別看風鈴表面很精明、很強悍的樣子,她很脆弱的,她其實……很孤單,很怕寂寞,就跟你一樣。」

  她怔然,好半晌,才記得偏頭躲開他的碰觸,「別扯上我。」

  「我看過你以前的照片,天藍,你高中的時候。」他輕聲說著,語氣是令人心酸的溫煦,「在那張照片裡你笑得很開心,很無憂無慮,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她身子一顫,「你……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是風鈴給我看的。」

  「梁風鈴?」她愕然,可也只一會兒,立刻領悟,「她調查我?」

  「……對不起。」

  「你都知道了。」嗓音幽冷,「有關我的一切。」

  「我都聽說了。」他點頭,望向她的眸蘊著同情。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胸膛開始結凍。「那麼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

  因為她是黑寡婦。

  冷誚的笑痕在她唇畔勾勒。

  他認出了,急忙握住她的手,「那只是無稽之談,天藍,那些人把巧合怪到你身上,怎麼連你自己也這麼想?」

  她靜靜扳開他的手,「你根本不明白,怎能確定是巧合?」

  「我當然確定。」他肯定地說。

  她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肯定。「難道你不曾懷疑是我害了他們?」

  「怎麼害?謀殺嗎?他們的死根本跟你無關!」

  「不,你錯了。有關的。」

  「怎麼會跟你有關?是他們自己愛上你!」他微微激動。

  那樣的激動震撼了她,唇角一撇,漾開澀澀苦笑,「是我魅惑了他們。」

  「天藍!」

  「我不就魅惑了你嗎?」微笑更澀、更苦、更恍惚。

  望著這般淒楚的笑顏,他的心開始狂跳。是的,她是魅惑了他,也許就如致命的黑寡婦,一步一步對雄蜘蛛布下萬劫不復的情網。

  可不知怎地,他相信她是無心的,就像那些明知流言可畏的男人,仍然不顧一切地選擇相信她。

  是的,他相信她──

  他凝望她,深深看著她迷濛的、泛著水煙的眸,那朦朧如霧的瞳眸裡,奇異地幽幽綻放某種詭光。

  他禁不住被那樣的光芒吸引了,「天藍,你聽我說。」沙啞的嗓音在室內低低迴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那些男人自願的。」

  「那你呢?你也是自願的嗎?」

  他慎重地點了點頭。

  她瞪著他,好一會兒,淒絕的笑聲忽地自雪白的唇間逸出,仿如亙古的咒語,晃晃悠悠由久遠的從前傳來。

  又來了。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就算她以為他跟別人不一樣,就算她一心一意想躲開這些,他終究還是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都一樣的,他們一個個……都一樣的。

  「離我遠一點,亦凡。」她忽地起身,退後數步,凝著他的淚眼,朦朧。

  他跟著起身,癡癡地望著她。

  這一刻的她,看來脆弱異常,彷彿一尊玻璃娃娃,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了。

  他心一扯,忽然好想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

  為什麼?一個女人可以看來如此淡漠、如此傲然,卻又如此柔弱無助?為什麼當她冷肅著一張臉時,水汪汪的眸子會同時漫開迷煙?為什麼一個人們口中的可怕魔女,看來卻像個天使一般純潔無辜?

  在她身上有太多矛盾,而這樣的矛盾深深牽動了他的心、他的神魂。

  她,像一道難解的謎,魅惑著他……

  「天藍。」他想靠近她。

  她卻搖了搖頭,嗓音宛如萬年冰雪一般清冷,「你走吧。」

  第五章

  「那男人要走了。」森冷的嗓音喚醒正在車廂另一側打盹的譚梨。

  她一怔,迷惘的神智一時還無法清醒,「這麼快?天還沒亮呢。」

  「我也以為他們會在床上纏綿到日上三竿呢。」石修一淡淡一笑,深眸忽地閃過銳光。

  譚梨注意到了。「你想做什麼?」

  「看。」說著,石修一裹著黑色襯衫的手臂一揚,高高指向不遠處幾天前才搭好的鷹架。

  「喂,你……」還來不及說什麼,一個凌厲的破空聲響忽地在靜夜裡劃過,跟著是一連串清脆卻沉重的金屬撞擊聲。

  女人心驚的尖叫伴隨揚起。

  ΩΩΩΩΩ

  天!

  程天藍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鷹架上某段鋼筋,竟然無緣無故卸落了,以凌厲無倫的態勢直直墜落地面,差點擊中溫亦凡。

  就差……那麼一點。

  心忽地快速奔騰起來,雙腿跟著虛軟。

  這太……太可怕了,他差點被鋼筋砸死,只差那麼一分一厘,他就會死於非命──

  太可怕了!

  她癱跪在地,雙手緊捂著唇,拚命克制瀕臨崩潰的叫喊拔峰而起。

  太可怕了……

  「怎麼啦?天藍,臉色這麼難看?」剛剛躲過浩劫的溫亦凡完全忘了自身的危險,急急奔向她,握住她顫動不已的肩膀,「放心吧,我沒事,我好好的啊。瞧,我沒事。」

  「走……你走開──」

  「我不能,天藍,你的臉色很差,我送你上醫院。」他堅定回道。

  「走開!」她忽地再也承受不住了,揚起毫無血色的容顏,衝著他銳喊:「到現在你還不懂嗎?腳踏車那次也是,這次也是……你離我遠一點,永遠、永遠不要再接近我!」

  「天藍──」

  她沒有說話,別過容顏,許久,許久,終於雙手撐地,站直身子。

  溫亦凡一震,愕然望向那張凝著冰霜的雪顏。

  她冷冷地望著他,那麼深、那麼沉、那麼凍人的冷,那纖瘦的身子明明是柔弱的,可卻張揚著銳利的尖刺。

  她直挺挺地站著,渾身上下綻放的冰冷足以寒透任何一個人的心。

  「走開,溫亦凡,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淡淡的、漠漠的嗓音自蒼白的唇間吐逸,像冬雪,無情飄落。

  「天藍──」

  「走開。」清幽的瞳眸吐斂著懾人的利芒,刺入他眼底,忽地令他痛徹骨髓。

  他微微惶然,第一次不敢迎視她的眼。

  ΩΩΩΩΩ

  「什麼?才短短幾天,在你身上竟然發生兩次意外?」秦非緊緊眉峰,語調滿蘊驚愕。他偏頭審視正一口接一口喝酒的溫亦凡,深思的眸除了淡淡不贊成,全是為朋友的焦心憂慮。

  從兩人在酒吧碰頭開始,溫亦凡便一直喝到現在,不曾停輟,買醉之意明顯。

  「別再喝了。」他伸手奪下啤酒,「你今晚已經喝夠了。」

  「讓我喝。」

  「我叫你別喝了!」

  凌厲的嗓音微微刺痛了溫亦凡的耳膜,他禁不住伸手捂了捂,「你的嗓門不小耶,秦非,該不會是罵你底下那些實習醫生練出來的吧?」

  「如果他們敢跟你一樣醉生夢死,不肯面對現實,那我肯定把他們罵到臭頭。」

  「是,是,小的明白,敬愛的學長。」溫亦凡頻頻拱手,語氣雖是戲謔,卻掩不住濃濃苦澀。

  見他黯淡的神情,秦非心一軟,「亦凡,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女人了?」

  俊唇澀澀一牽,「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樣的魂牽夢縈是不是因為愛,他只知道,自己對她有一種莫名的眷戀,莫名的執迷。

  望著他迷惘的表情,秦非重重歎息,「我早警告過你,她是個可怕的女人。」

  「她不可怕。」溫亦凡直覺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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