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宇不語,默默望著面容雪白的楚天兒。
她再也受不了了,「星哥哥!」
「天兒,你要冷靜聽我說。」對她的銳喊,喬星宇只是這樣緩緩一句。
楚天兒蹙緊蛾眉,「我聽著,你快說啊。」
「天兒,龍主他——」
「怎麼?」
「死了。」
「什麼?」楚天兒的嗓音驀地拔尖而起,迴旋整間大廳。
「警方認為是行飛開的槍。」
「不……不可能——」
殘酷的言語一字一字,清楚地鑽入楚天兒的腦海,敲擊著她抽痛、脆弱的腦髓。
她聽見了,完完全全明白喬星宇的意思。
可她不相信,一個字也不信!
爸爸死了,兇手是——哥哥?
怎麼可能?老天爺這個玩笑可開大了!
怎麼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她想著,昏然的頭腦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狂烈的運轉,眼瞼一落,身子隨之一軟。
在暈過去之前,最後侵入她意識的,是墨石沉痛激昂的呼喚。
「警方一定是弄錯了,星宇,龍主不可能是行飛殺的。」
安置好暈過去的楚天兒,墨石冷靜地聽著喬星宇簡潔地轉述舊金山警方的說法。
根據警方說法,前天凌晨兩點左右,楚南軍的書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不久,便響起槍聲,一連三發。臥房位於楚府一樓左翼的管家在聽聞爭吵聲時便朦朧醒來,槍聲一響更急急奔向書房查看,只可惜他到達時楚南軍已中槍倒地,血流如注。
在經過長廊時,他曾經瞥見一個與楚行飛十分相似的背影飛快地穿越落地窗,往庭園方向逃逸。
警方於是懷疑這椿槍殺案起因於一場激烈的父子爭執。
「他們在總管理部辦公大樓找到了行飛,扣押了他。」
「沒有不在場證明?」
「他一個人在那裡。」
墨石咬唇,沉吟。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行飛不可能弒殺自己的親生父親。「不可能。」不需考慮思量,他能這麼肯定。
「我也認為不可能。」喬星宇迅速接口,「行飛跟龍主的感情一向好,至少——」他忽地一頓,眸光一黯,「在我離開以前是這樣的。」
墨石迅速抬眼,「你離開以前?」
「行飛大概沒告訴你們?我在你們離開半年後也搬離這裡了。」
「你搬離這裡?」墨石不解,『為什麼?」
「因為——」喬星宇再度一頓,唇瓣蒼白顫抖,好一會兒,他倏地別過頭,默然。
墨石緊緊蹙眉,望著好友突如其來的沉寂,掠過眼底的是更加沉重的不祥感。
「因為這裡有太多回憶。
終於,喬星宇啞聲開口。
「我不明白——」
「紅葉死了,墨石。」喬星宇驀地轉頭,激動沉痛的眸光射向墨石。
墨石一怔,挺拔的身軀凍立原地。
「你說……你說什麼?」
「紅葉死了。」喬星宇低低地重複,心臟清楚地感覺到一陣有若刀割的痛楚。
「……為什麼?」
「心臟病。」
「怎麼會?」墨石木然,短短數分鐘內連續兩個青天霹靂重重擊落,打得他暈頭轉向,渾然不知所措。
「一年了,一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後悔,悔恨當時救不了她——」喬星宇悵然的低啞語音消逸於空氣中。他閉了閉眸,「我不想你們擔心,所以不讓行飛告訴你們。」
紅葉死了。
墨石怔愣住了,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感覺朦朦朧朧地,如霧裡看花。
他一直悄悄暗戀的女人死了——他簡直不知該如何反應,腦海像翻騰著驚濤巨浪,腦子卻又似科一團模糊,好半晌,衝出口的只有機械化的一句——
「那這些日子你都在哪裡?」
「溫哥華。」喬星宇深深呼吸,重新接續原先的話題,「一接到行飛的電話我就立刻趕回來了,沒想到原來他被懷疑是謀殺龍主的嫌犯,扣押在警局。」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FBI進來插了一腳,他們似乎暗中觀察組織一陣子了,一聽說龍主被殺便從華府派人飛來這裡協助舊金山警方調查,還凍結了龍門名下所有的資金。」
「他們凍結了龍門的資金?」墨石愕然,不敢相信這雪上加霜的消息。
「沒錯。」喬星宇點頭。
看來事情非常不妙。
墨石咬唇,腦子飛快運轉,衡量眼前複雜情勢。
FBI盯上龍門,代表他們懷疑龍門暗中從事非法勾當,龍主的遇害讓他們有了借口凍結龍門資金,正大光明的進行偵查。
這對龍門來說是相當困難,值得憂慮的消息,對他們營救行飛更是一大阻礙。
要為行飛洗刷冤屈,不能不借助大牌律師的力量,而越是名律師,要價越是驚人。
有錢才能使鬼推磨。
群龍無首,又失去了自由運用龍門資金的能力,連門下弟兄恐怕都不聽號令,難以調度。
內憂外患啊——
「長風呢?他現在人在哪裡?」一轉念,墨石問起了神劍蘭長風的蹤跡。
當此危急之秋,恐怕只有集合三劍客的力量才可能挽救龍門毀於一旦。
「失蹤了。」喬星宇沉聲一句,簡潔的回答算是滅了墨石心中最後一點希望。
「Perry,幫幫忙好嗎?你爸爸跟FBI局長的關係好,能不能打個商量要他答應撥個空大家見見面?」
「不行的,Lisa,」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楚天兒熟悉的拒絕言詞,「你知道我爸爸其實只是個小人物,他跟局長也只是讀同一所中學而已,談不上什麼交情……不好意思,幫不了你真的很抱歉——」
「不,沒關係——」楚天兒喃喃,握著話筒的手臂無力松落,她閉眸,抑制住仰天長嘯的衝動。
這是幾天來第幾通被拒絕的電話了?
Perry是第幾個表明無法對她伸出援手的朋友?第五十個?第一百個?
Perry的爸爸跟FBI局長只是讀同一所中學?幾個月前在維也納他還曾吹噓感恩節時局長可是他家重要貴賓,兩家人經常攜家帶眷,交流情感。
這樣的關係只是普通,談不上什麼交情?
哈。
楚天兒驀地自喉間滾出一聲輕哼,想笑。
這樣的托辭當真可笑,這樣的世間實在無情!
她真想不到,只因為她父親被殺,龍門成了FBI盯梢的對象,龍門名下的資金被凍結,所有曾經與她交好的家世一流的朋友們便忽然間一個個成了平凡的小人物!
忽然間,他們與華府、警方、FBI的關係都淡薄了,疏遠了,包括與她楚天兒的關係。
他們是生死相交的好友嗎?不,只是曾經上同一所學校,偶爾會在派對上碰見,一同狂歡作樂,只能說認識彼此,談不上交情。
就連曾經坦承愛戀她的Perry,以及其他無數等著與她約會的男性友人,也在一夜之間滅了對她的濃厚興趣,各自交起各自的女朋友。
多現實的世界!
楚天兒若失去了龍門背後代表的雄厚資金,原來立時便會成了無法吸引任何男人目光的平凡女人。
原來他們真正愛戀的,其實是她的家世背景。
她楚天兒算什麼?沒有了龍門龐大的勢力在背後支持,她不過是一個最平凡的普通女人,連跟他們當朋友都不配!
她咬住牙,思緒迷迷濛濛地飛回今日上午,她穿上質料剪裁俱佳的名牌套裝,前往總部位於西雅圖的一家新興高科技公司。她去見Anderson,這家公司年輕有為的副執行長。他一向不掩對她的濃厚興趣,即便她一年半前突然遠走維也納,他依然以電話、傳真千里追蹤,甚至在幾天前去歐洲開會時特地安排與她的會。
「你好,」面對他看來精明冷靜的秘書,她命令自已綻開最甜美可人的微笑,「我與Anderson約了見面。」
「請問哪一位?」
「你告訴他我是Lisa。」
秘書靜靜看她一眼,接著拿起話筒。
她保持微笑,盡量不去聽秘書故意壓低的嗓音。
不一會兒,冷靜的秘書淡淡地說:「不好意思,小姐,副執行長現在正開會,不方便見你。」
正開會?可是她事先與他預約了啊。
她對秘書傳達委婉的抗議,但對方只是稍稍一抬眉,「對不起,臨時召開的重要會議,副執行長真的走不開。」秘書平板的語氣幾乎擊敗了她,她悄悄深呼吸,「那他什麼時候可以見我?」
「不清楚。」
那就是說他不會見她羅。
楚天兒不是傻子,她明白AnderSon忽然來這一招的用意。
他答應見她,卻又以臨時會議這樣拙劣的借口吩咐秘書擋她的駕,他如此「委婉」的拒絕其實是不忍直接傷害她。
他不肯直接點破對她求見的不耐,卻吩咐秘書冷言冷語對付她。
他夠犀利,夠明白!
想他上回在維也納與她共進晚餐時還曾說過,不惜為她放下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說—句需要他。
而今卻連見她一面都推三阻四了……
謊言!這一切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