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可以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半分教唆挑撥的意思,只是單純抒發內心感想。因此,當鳳衣冷笑兩聲,生著鐵繡的刀鋒也隨著這兩聲冷笑從他的鼻尖滑到頸側時,他尚不知已大難臨頭。
「好,我就帶你走!」
「……嗯?」
「你就是我的戰利品,跟我走!」
說著,鳳衣手上使勁,無奈手頭那把破刀與鋒利無匹之詞大相逕庭,怎麼看也沒什麼脅迫力。
吳桂文風不動,亮如星辰的黑眸沉靜地凝視她。
是眼花嗎?他那雙黑眸竟璨然生輝,亮得讓人發暈。鳳衣有點心虛了,這小子不會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高人吧……
不知眼前搶匪正心下惴惴,吳桂習慣性地露出父親津津樂道十八年,那只屬於南霸天的獨特神情。
「這,是我的榮幸。」他回以微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足以讓任何人當場大生好感的淡淡笑容。
一時之問,鳳衣的目光竟無法從他臉上轉開。
對著那可謂完美無瑕的瀟灑之笑,她不禁恍惚了。
第二章
常樂公子近午時被擒,正午剛過,消息已傳到遠在百里之外的南霸天府邸;下午,中原武林已是人盡皆知;傍晚時分,幾個曾受過霸王恩惠的地方官,更是假公濟私地發出了搜尋令。
吳桂失蹤不到兩個時辰,大街小巷已可聽到這樣的談論──
「聽說是某幫率領千來名手下襲擊車隊,嫌那六十六車財寶不夠份量,將常樂公子捉為人質,打算再削一筆!」
「我聽到的是被隨車護衛打退的匪徒心有不甘,勾結了十來個邪門歪派,正面挑上常樂公子的車隊,常樂公子雖是英勇抵抗,仍是中了冷箭遭擒,對方還說要血祭前日死於奪寶行動的死難同志。」
「咦?我怎麼聽說是對方使了奸計,先擒住長年跟隨常樂公子的貼身侍從,常樂公子重情重義,以身交換?」
「哈哈,你們誰都沒有我正確!其實常樂公子見了這番突襲有組織有計畫,懷疑背後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正在醞釀,才假意失手被擒,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作法!」
「我怎麼聽人說是常樂公子在外頭有了喜歡的姑娘,知道這一去就永無重聚之日,才會出此險招以求脫身?」
在江湖已被傳言弄得沸沸揚揚之際,遠在大理城的南霸天府邸,也是不遑多讓的熱鬧滾滾。
「總管!這是大事,你還不快點上報霸王?」幾個從外面得到消息的武者,匆匆趕回府中,纏著總管吵鬧不休。
「要是我把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報給霸王,光聽完這些也要累壞他了。你們把情況說上來,我整理好後會看情形辦。」總管冷靜地環視眼前這批形同食客的武者,沒有讓步的意思。
霸王這座可比皇宮內苑的豪華府邸,原是各方富商集資興建,落成後請霸王遷居其中,數年間來了無數名前來投效霸王的武林人士,把這座偌大的府邸弄得人滿為患,全賴總管一力維持秩序。
總管先花了一刻鐘的時間瀏覽完多達上百道的飛鴿傳書,再以一刻鐘的時間聽取眾人自認的獨家消息,然後用一刻鐘的時間閉門思索,最後才以一刻鐘的時間將抽絲剝繭後得出的事情始末形諸文字。
這上百道的飛鴿傳書全得自於隨車護衛。
由於信鴿載重有限,眾護衛那因主子失蹤而惶惶然不知所以的長篇大論,只好分散到一小片一小片的小紙條上,書上編號後分給眾信鴿。
總管只好等那百來只飛行速度不一的信鴿全部抵達,才能依號次排出全文。
好不容易排完,他只能感歎一聲:
「真是廢話連篇!」
幸好南霸天身邊多的是奇人異士為他分憂解勞,總管更是以思路清晰著稱,因此,霸王在接過這份「吳桂失蹤臆測」時,看到的是這樣的文字:
綜合目前手頭那些少得可憐的可用消息,我們有充份的理由相信,吳桂是出於自己的意願跟著劫匪離去。
由事發當時離吳桂最近的護衛轉述:「我發誓我看到長樂公子被一個蒙面人拿刀架著押走,而我們當時被數以千計的敵方圍困,無法伸出援手,不得已之下才讓長樂公子隨歹徒駕馬離去。」
負責看管馬匹的小廝證言如下:「載走常樂公子的是他車,用的汗血寶馬,此馬深具靈性,只有主人方可駕馭,腳程飛快又可日行千里,旁人追趕不上。」
因此,可以推出前述的結論。
若吳桂因受制於人而被迫離開,不該指點歹徒使用千里馬,如此一來將使追蹤及救援,更加困難,可見他.有心助歹徒脫逃。
至於吳桂有何意圖,必須有更多資料方能推估。
霸王看完之後,很沒緊張感地哈哈大笑。
「我這女婿倒也有趣,居然跟著歹徒跑了!」
「雖然沒有得到任何證據,據我推想,劫走吳桂的女子與襲擊車隊的三個幫派無關。」總管補充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女子?」霸王掃了報告書一眼,上面隻字未提。
「在那種情況下,只有女子才能讓他毫不求援,俯首聽命。」總管對吳桂是怎麼被養大的可是一清二楚。
南霸天為人津津樂道的特質中,有一項便是:對女性有求必應。
吳父也是這群津津樂道者之一。
「不會是私奔了吧?」
「我們這邊要採取什麼行動?」總管略過主上惟恐天下不亂的臆測。
「當然是作壁上觀。」霸王拊掌笑道:「難得我那女婿要幹出點事來,閒雜人等怎麼好去攪局呢?」
只要一牽涉到女性,霸王就寬宏得無藥可救。
霸王無意干涉,擺明了要瞧瞧女婿的能耐,旁人卻動了起來。
先是在家急得跳腳的吳父,二話不說頒下高達百萬兩銀的賞金,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把兒子救回來。
再來是搞得灰頭土臉的隨車護衛,他們不是官府的幹練捕快,就是鏢局的有名鏢師,多的是好功夫的同僚好友,一大夥人全部投入搜救行動。
其它忙著討好巴結南霸天的江湖人物,更把拯救常樂公子當成魚躍龍門的最佳機緣,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巴望著哪天上街就這麼湊巧,給他碰上劫走常樂公子的歹徒,來個英雄救美……嘿,聽說這位養尊處優的常樂公子生得細皮白肉,容顏清秀,可不正是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嗎?
車隊所經的各州縣地方官更是不敢怠慢,只發搜尋令算是穩重的了,有幾個早急火火地發出通緝令,公然以國家公器去追捕那不知姓名樣貌的劫匪,只求早日救回尊貴的常樂公子。
「不管這個不開眼的歹徒是什麼人,這回可是大大出了名了。」
在告示板貼出追緝公告的捕快,望著其上加注的「十寓火急」字樣,對圍觀的民眾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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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被公認大出風頭的不肖之徒,渾然不知自己掀起的驚濤巨浪,正抱著被震得發疼的後腦勺,蹲在地上破口大罵:
「你想害死人啊?這麼沒頭沒腦地摔下馬!疼死我了!」
而造成她抱頭喊疼的元兇的現狀,與她相比又差上一截,正氣若游絲地趴在地上,連發聲的力氣也沒有。
「出師不利,出師不利啊!」
這是她頭一次做強盜,也是她頭一次趁火打劫。
走投無路之下,身無分文的她幸運地在鐵鋪旁撿到了一把被鑄壞的刀。
找誰下手呢?正在煩惱肥羊來源,便恰巧聽到金車銀車經過鎮外的消息。
當她正打算去勘查地形,現場早已化為殺氣騰騰的戰場。
更幸運的是,混亂中誰也沒留意她已趁亂溜進其中一輛看來格外豪華的大車。
這麼多的幸運串連在一起,鳳衣不得不佩服自己簡直是鴻運當頭,這初出茅廬的一搶,自然將成為她儕身盜字輩的紀念之作。
可沒想到金銀珠寶沒搶到半分,這一時意氣用事,拖了個累贅出來……
「旱知道就選別輛車了。」
畢竟是練家子,鳳衣揉了半晌,也就嘟嚷著起身。
回頭一看,那個連累她摔下馬的小子仍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喂,你沒事吧?」鳳衣惴惴不安地走近那沒有動靜的軀體,腦海中回想起片刻前的驚險畫面──
那時,他一把拉過一匹看起來疲軟無力的老馬,情勢緊迫下她無暇抗議,跟著上了後座,刀抵著他的背心逼他駕馬。一晃眼間,這匹看起來隨時會榮登極樂的老馬竟撒蹄如飛,風聲呼嘯而過,已奔出數十里之外。
推他下車時,鳳衣已明白他身無內勁,不怕他耍花樣,便收刀隨他控制方向,沒想到他竟毫無預警地栽下馬去,害她措手不及跟著摔下。
幸好她的功夫底子扎實,落地瞬間就地一滾,滾去大部份衝擊力,可雖是如此,仍撞得她眼前金星直冒。
自己都這樣,他不就凶多吉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