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吳家不就是有錢嘛!除了財寶,還有什麼可誇耀的?那個把常樂公子擄去的強盜,其實也沒什麼本事,還不是三兩下就給官兵拾奪下來了?被強盜捉去的常樂公子,豈不是更等而下之?」
「話不是這樣說,沒有十二萬分的本事,怎麼能做南霸天的女婿?無雙小姐又怎麼會喜歡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男人?」
鳳衣壓根兒不想聽有關婚禮的話題,但一波波聲浪卻自己鑽了進來,愈聽她就愈不舒服,這些人連吳桂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在這裡大放厥詞!
他們知道他的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鳳衣心緒煩悶,早早結帳出店。
大理確實是個臥虎藏龍的所在,走在街上隨處可見身形精悍的人晃來晃去,鳳衣走在其中,不時聽到稱頌南霸天如何公正無私、府裡如何人才濟濟之類的話語,聽著聽著,鳳衣的思緒也跟著起起落落地轉了幾回。
片刻前她還在煩惱該怎麼探聽吳桂現在的處境,見城裡情勢如此,婚禮勢在必行,鳳衣頓時推翻靠吳桂自行退婚的愚念,直直奔向迎賓山莊。
同時,腦中已擬出一套作戰計畫。
說是計畫,歸結起來也只有一個字──搶!
至於具體內容,那就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鳳衣一向樂天,這回也不例外。既然第一次沒打算搶人,都能把人搶來了,這次自己有備而來,怎麼可能不手到擒來?
抱著這樣的念頭,她大剌剌地來到山莊大門,並在門房盤問時大剌剌地往前一站,更在門房詢問她所為何來之時,大剌剌地回答:
「我要見吳桂!」
如此大剌剌的語氣神態,就連見多識廣的門房也是首見,但他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舊僕,緊接著問了她的身份。
「我是吳桂的朋友。」
鳳衣滿心以為這回自己可是依禮前來,理當受到同等禮遇。
可那門房卻雙手一搖:「對不住,這兩天說是少爺朋友的人,少說也有三、四百人,我家少爺交遊單純,故交舊友都在家鄉,哪來這麼多半路認親的朋友?妳要攀親帶故,也該找其它說詞。」
被誤認為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鳳衣眉毛一揚就要發作,但想起自己的來意,這才按捺了下來:
「你可以去問吳桂,看他認不認識我。」
「少爺正在作婚禮的準備,無暇分身,妳要真是少爺的友人,明日南霸天府中大開流水席,妳就到那邊候著吧。」
「我有急事!」明天就來不及了!
「抱歉,護衛隊長交代下來,為了少爺的安全,謝絕一切訪客。」說完,門房冷著臉不再理她。
鳳衣瞪著門房,乾脆抽劍逼他讓道算了!可是,怎麼好意思削了吳桂面子?
眼珠子一轉,她從懷裡掏出五十兩銀子,塞進門房手中:
「這位大哥,你就行個方便吧,我不求你讓我直闖進去,幫我向吳桂稟告一聲也就是了,見不見我由吳桂定奪。」
門房咳了一聲:「也罷,我就幫妳報上去。尊姓大名?」
「鳳衣。」她耐著性子,送上一個討喜的微笑──可不能白白浪費吳桂給她的賣書錢啊!
等了一陣子,門房探出頭來:「我家公子說不見,姑娘請回吧!」說著就要關上大門,兀自嘀咕個不停:「害我被公子罵!向來好脾氣的公子居然疾言厲色地要我趕人,真是好心沒好報……」
鳳衣先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隨即一把搶住即將合上的大門:「慢著!你有告訴吳桂,是我……是鳳衣要見他嗎?」
「說啦!公子說不認識妳,還訓了我一頓,要我謹言慎行,小心篩選訪客,別在婚禮前夕桶出什麼樓子來。」門房擺了個臭臉。
「不可能!吳桂怎麼會這麼說?」
忽然,鳳衣聽到門後傳來細碎的聲響,她聽得仔細,是吳桂低細的聲音:「別與不相干的外人閒扯。」
鳳衣怔在當場,不相干?不相干?自己與他不相干?
門房速道:「公子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妳別在此瞎纏。」說完即關上大門,將一臉悵然的鳳衣關在門外。
門後,吳桂板著俊臉,聲音也冷冽無比:「不是要你少與外人閒扯嗎?和她多說什麼。」
「小的知錯,可是那姑娘硬攔著不讓我關門……」門房戰戰兢兢地回話。
他好歹也是隨車前來的親信,在吳家工作十餘年,可是頭一遭見公子臉上沒了笑容。就是七年前,公子在外趺斷了腿給人抬回家來,臉上掛著的也是楚楚可憐的淒然微笑哪!
「下次不要再犯。記住,婚筵之前,我什麼人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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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關上的大門險些撞到鳳衣的鼻頭。
他真與她不相干嗎?鳳衣驚惶中連連倒退,只覺恐慌如洪水般瞬間蔓延開來,為什麼他不肯見她?難道過去幾天全是她作的一場大夢?他那好看的一笑、寧靜的睡相、熱情的吮吻、殷切的留書……
下意識地往懷裡一摸,觸到那封被她揉過之後撫平的信箋,思及其中「切勿輕舉妄動」一語,鳳衣的心頓時寧定了下來。
──這是他要她袖手旁觀的訊息。
「是假的,假的,假的……」鳳衣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明知他只是作戲,她的心還是開始痛了,像被撕成千萬片似的,痛得讓她……讓她……直想按住心口,直奔城裡索價最貴的大夫,然後把看診抓藥的帳單砸到他的俊臉上!
緩緩舒了一口大氣,鳳衣發現自己相當中意這個念頭,等這件事過去了,她可要好好試一試。
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她的心臟,而是吳桂的失身危機!她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瞧著心上人被押進婚禮──人在霸王的屋簷之下,縱有意退婚,只怕他也不得不低頭。
正門不通,鳳衣無奈中只得先行撤退。
臨去前,她從牆外往內探了一探。
觸目所及,除了金碧輝煌的格局,庭院中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格外引人注目。山莊雖是寬廣奢華,一下子要安置這麼多人,也顯得有些應忖不來。
「喂!誰在那裡鬼鬼祟祟?」護衛叫著。
鳳衣連忙走開,遠離了大門,才放緩步子。
「見不到人,要怎麼搶?」她踢著地上的碎石子。
小石塊在路面上彈跳幾回,不動了。
鳳衣跟著停下腳步,也不走了。
沉吟半晌,鳳衣擊掌道:「我真是想差了,強盜就該走偏門!」
小心繞到一處圍牆之外,眼見左右無人,足尖一點便上了牆頭。
只要看穩落足點跳下,隱住形跡而後展開尋人之旅,那就十拿九穩了。
可惜她預定的落足之地,十幾名沒當值的護衛正成群聚賭,滾動的骰子在碗公里發出清亮的響聲。
護衛們雖是處於遊樂之中,仍有一兩人敏銳地察覺到頂上有人,抬頭一看,便是一陣大呼:「牆頭有賊!」
鳳衣大驚,往外一跳,拔腿就跑,身後還不時傳來叫罵追趕。
吵嚷了一陣,追趕的聲音忽然變小,終至消失。
鳳衣不敢回頭,埋頭猛衝。
一路跑進客棧訂了房,關起房門才喘出一口大氣。
這是怎麼了?連見個面都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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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
吳桂的房間離鳳衣引起騷動的庭院頗近,聽到院裡一陣叫喊抓賊追賊的聲浪,便走出來一探究竟。
「剛才有個女賊躍到牆頭,被我們發現後一溜煙跑掉,已經有幾個兄弟追過去了。」護衛們邊回答邊把骰子跟碗公藏到身後。
「女賊?」吳桂心中一動。「生得什麼模樣?」
在山寨裡,鳳衣向其中一人的妻子借了衣服,再也不是當初劫走他時的男裝打扮,眾護衛自然不會將她與當日的劫匪聯想在一塊兒。
「她身子背光,我們看不清她的模樣。」護衛一指遠處:「啊,追捕的人回來了!也不知抓到人沒有?」
只見兩名護衛一左一右地合力擔著中間一個,中間那人臉上不斷淌下豆大的汗珠,至於吳桂關心的「女賊」,連個影子也沒有。
「我們追到半路,阿丁不小心扭了腳,給阿丁這麼一阻,女賊一下子就跑進人群裡去了,追下去難免引起騷動,我們只好先把阿丁扛回來再另請指示。」左邊那名護衛答道。
吳桂暗暗鬆了口氣:「不用追了,治傷要緊。明日就是婚筵,眼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橫豎也沒有損失,算了吧。」
雖然沒親眼見到,吳桂已認定女賊就是鳳衣。
誰會在大白天裡,直闖一座有著上千護衛的宅院?只有她才有這麼強的運道,也只有她才會如此冒失莽撞。
吳桂搖頭之餘,不禁笑了出來,笑聲未完,眉心已打起結來。
要門房趕她走,她卻想硬來!鳳衣到底明不明白,腳底下踩的是誰的地盤?大理城可不是由人橫行霸道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