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看看絕硯,才說:「一直是住裡面的……任先生說,我住在那裡,就不會背叛他了……」
背叛是什麼?那不好嗎?
她不懂,三個大男人卻明瞭了。
任虎一直對萬柔的離去懷恨在心,所以他關住巴黎,不讓她自由的活著,為的只是要確保她的忠誠。
巴黎這個名字的由來,恐怕也是因為任虎念念不忘,他與萬柔在巴黎那段甜蜜的時光吧?
唉,全都是愛情惹的禍!
它不只害死了任虎、絕名豪、萬柔,更殃及下一代,讓絕硯背著復仇的枷鎖二十年,也讓巴黎被囚禁在鐵籠里長達二十年。
「咕嚕、咕嚕!」肚子忽然發出聲音,巴黎反射性的壓住它。
「你很餓?」司徒靖問,對她傻氣的舉動感到有些心疼。
小人兒又看看絕硯,不敢說話。
「讓她先吃點東西。」麥逸勳出於愛護女性同胞的立場,忍不住提醒道。老婦人送進書房的消夜,不是任虎要吃的,而是巴黎吧?
絕硯一語不發,巴黎連喘息都很小心,腦袋瓜子垂得好低。
「送一份餐點進來。」大師兄總是比較有份量,司徒靖拿起內線電話就打,出面圓了場。「巴黎,妳坐這邊,該吃飯了……唷!」
媽的!半輩子在槍林彈雨裡闖蕩,他哪時這樣哄過人了?要不是怕她哭,司徒靖才不會在話語末了還加上語助詞。
聽起來亂噁心的!
「噗!」他別腳的演出令麥逸勳悶著頭猛笑。
反倒是巴黎在司徒靖企圖示好的表現下,張了張嘴說:「謝謝……先生。」
她曇花一現的笑容,美得比夢還虛幻,任誰看了都會想疼她、愛她,不讓她受委屈。至少當下的兩個男人──司徒靖和麥逸勳,就完全被收買了。
「慢慢吃,別噎著了。」餐點一到,兩個大男人又擔心她怕他們,又擔心她不敢開動,趕緊伸長了手,將圓盤遞給她。
絕硯怒睇他們,大掌一揮,吧檯邊的玻璃杯應聲而碎。
巴黎連忙縮回捧飯的小手,只能望著那些美味的佳餚流口水。
「做什麼?!」司徒靖板起臉孔。「去去去,去房裡睡一覺,我還有筆帳沒跟你算,你最好記著。」
長久以來記掛的仇恨解除了,卻留下一個活生生的後遺症,司徒靖、麥逸勳兩人心知肚明
巴黎的身份太敏感,要絕硯敞開心扉接受她……
哎呀呀,有得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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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下來,他們得到的信息,可說是巴黎過去二十二年來的總和。
任虎把所有的生活設備縮小放進籠子裡,那裡是她的天、她的地。
活了二十二年,巴黎沒有出過籠門,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也沒有機會上學、看視,更沒有與人相處的經驗。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任虎的言談中學來的。
「這下子怎麼辦?」雙手托著下巴,麥逸勳語帶無奈的問。
吃完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她睡覺。
飽受驚嚇的巴黎,即使是累壞了,仍無法習慣牢籠以外的世界,獨自抱著棉被,捲成蝦狀,兩行清淚掛在臉頰,渾渾噩噩地入了夢。
「送她走。」絕硯冷酷的說。
司徒靖則搖頭輕歎。「硯,行不通的。你能把她送到哪裡去?社會福利機構?精神病所?孤兒院?巴黎的案例太特殊了,送她到外頭去,她遲早被害死!」
「對呀,小美人兒需要專業的人員教育她、開導她,外頭的那些機構美其名會幫助她,其實只想把她當作研究品。」麥逸勳接口。
「不然你們想怎樣?」有人動怒了。
那個女人天生是個麻煩,誰留著她,壽命至少減個十年、二十年,絕硯對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一向不感興趣。
況且,巴黎算是哪根蔥啊?要他為她浪費心神,慢慢等吧!
「不怎樣,你得照顧她。」
「憑什麼?!」
麥逸勳奸奸的笑了。「憑她是你妹妹!」
絕名豪和萬柔做了他不到一個月的爸媽,絕硯都可以無怨無悔地記掛他們二十年,為何獨獨對巴黎,他要表現得這麼無情?
絕硯的臉色鐵青,全身肌肉緊繃,好像恨不得上去海扁好友一頓。
不,他不認這個妹妹,他沒有妹妹,他不可能接受她身上流有一半任虎的血液!「她不是我妹妹,今天下午,我就會叫人來把她帶走。」絕硯很堅持不要她。
「硯……」麥逸勳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司徒靖卻擋下他的話,直言道:「你當然可以送她離開,但現在並不合適。」
絕硯轉頭看他。
「任虎剛死,警方正展開緊鑼密鼓的清查行動,巴黎流落在外,不小心,若洩漏出任虎的名字,與他串聯在起,結果相當不利於咱們。」
畢竟巴黎不僅見到他們三人的真面目,還來到了「鐸歡」。
絕硯的雙眉再度皺起。
「再者,逸勳說得對,她跟你還算有些關係,看在萬柔的面子上,你是不是讓巴黎適應外面的世界、有了基本的常識、有了謀生的能力,再讓她自行離開比較好呢?」
一番話分析得頭頭是道,司徒靖聰明的閉口不提「妹妹」兩字。室內一片沉默。
絕硯陷入天人交戰的思索中。於情於理,他對巴黎都有無可推托的責任,只是……
罷了,照大師兄的意思去做吧!「好,我照顧她到她可以獨立為止,多一天都不行!」
這是絕硯的底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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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兒,以後你就住在這兒了,喜不喜歡?」這幢位於陽明山的別墅,一般老百姓可住不起。
「嗯,喜、喜歡,謝謝先生。」巴黎沒抬頭看,直向麥逸勳道著謝,腳步還是離他人好遠。
麥逸勳也不介意,依舊用著很寵溺的語氣說:「叫我逸勳哥哥,叫他……嗯……絕硯好了,別老是先生、先生的喊。」
巴黎小心地掀眼偷望絕硯,見他面無表情,才囁嚅道:「逸勳哥哥……絕、絕硯好了……」
「噗!」含在口中的茶水未吞下,麥逸勳噴得滿地都是!
「有……不對嗎?」她眨巴著大眼問。
「哈哈哈,沒有、沒有。」
絕硯冷瞪麥逸勳,接著又冷冰冰的朝巴黎介紹身旁的女士。「這位是你的老師,無論你想學什麼、想吃什麼、想去哪裡,她都會幫你,懂不懂?」
「懂……」老師?巴黎會懂才怪。
「巴黎小姐,你好,請多多指教。」穿著類似軍裝的服飾,看不太出年紀的女老師,衣領、肩線熨得一絲不苟,活像是納粹的女軍官。
「小美人兒,乖,要跟老師握個手喔!」見老師的右手杵在半空中,絕硯的俊臉又變得粉難看,麥逸勳連忙出聲。
巴黎退後一步,又一步,死都不肯伸出手。
「逸勳,帶官老師去她的房間參觀,順便告訴她實際情形。」絕硯走近巴黎一步,又一步。
「硯!」
「還不快去?」把閒雜人等趕出門,他半俯下頭,盯著跪趴在地上發抖的巴黎,不費吹灰之力攫住她,眼睛與她平視──
「我警告你,如果你膽敢再咬人一口、再掉一滴眼淚,我馬上剝了你的皮!」巴黎抖得更厲害,眼淚懸在眼眶。「聽清楚了沒有?」
絕硯光用一隻手掌,就穩穩擒住她心形的小臉。
「聽……聽、聽清楚了。」
「還有,不准躲人,在這裡,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小傢伙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略梗著嗓音,感動的蛋。說:「絕硯好了……你……你的手……熱熱的。」身體也是。
巴黎被他抓著,嬌小的身子等於是貼在他的軀幹上,因此,絕硯男性的熱力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傳送給她。
絕硯僵了僵,見她柔嫩的小手縮了又放、放了又縮,遲遲不敢碰上他,心頭忽然一陣抽痛。
生活在牢籠裡的她,竟不知觸摸他人的感覺是什麼!
他黝黑的掌粗魯地覆上巴黎,將她的一雙小手壓進自己的胸膛。「笨蛋!活人都是熱的!」
絕硯告訴自己,他沒心軟,他只是受不了她的笨!
手心暖暖的溫度,讓巴黎剎那間忘了害怕。
她嫩白的指尖輕戳著絕硯,感覺到他的肌肉霍然繃緊。
「對不起!」迅速抽回手,巴黎以為他會痛。
絕硯深不可測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奇怪的光芒。
他放下她,手卻還牢牢握著她的肩膀,不讓她縮回角落。「你要趕快適應和別人相處。」
這樣他才能快點把她掃地出門!
巴黎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很好!」她最好不要考驗他的耐心。
絕硯鬆開她,準備走出房門。
「等一下……」巴黎喚他,「請問……任先生呢?」
絕硯頓住腳步。「他不在,你不高興?」
他們離開任家的時候,她嚇得睜不開眼,所以任虎淒慘的死狀,她並不知道。
「什、什麼?」他的眼神又兇惡了起來,巴黎忍不住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