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什麼人在那裡鬼鬼祟祟的?」工人聽到聲音了。
「小白臉老兄,對不起哦,不是我見死不救,是你太不小心了。我...我改天再拿些香燭來祭拜你哦。」趁那群工人尚未發現,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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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適逢清明節,晴空無雲,街巷上人來人往,大多是趕著上墳去。
板凳一大早就被她娘叫起來,慎而重之地耳提面命一番,即要她先到石函橋的保椒塔上等著。
保椒塔在寶石山上,許多有錢人的祖墳都設在該處,周家自然也不例外。
史大娘根據某消息靈通人士透露,今早周奎將帶領他的家眷從孤寧路往寶石山去追悼他們周家的列祖列宗。所以要她提前到這來,以便在適當時刻遂行她娘的陰謀詭計,然後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這份差事,其實板凳已經興趣缺缺了。自從那一夜糊里糊塗害死了人,她就一直良心不安,連覺都睡不安穩。她承認她的確不是個好人,但諸多壞事,她只撿「無傷大雅」的做,從沒犯下這麼「大條」的。
過幾天,等這檔子事搞定之後,一定要去燒些紙錢給他,以免他變成厲鬼來找她算帳。
「周員外別來無恙!」山坡上有人喊道。來了?
果見前方五十餘尺處,浩浩蕩蕩一共十幾頂轎子。最前方八人抬的軟呢大轎,周奎正探出頭來,和一名中年人打招呼。
要角來了,接下來怎麼做呢?總不能傻傻地站在這作看熱鬧吧。她娘說「屆時會有狀況」,什麼狀況?四下裡雖是人潮熙攘,但秩序井然,而且...
赫!那個被她害死的小白臉,他怎麼...借屍還魂了?竟站在周奎身旁,猛衝她笑。
板凳登時嚇得三魂七魄全散了。
「這是搶劫,誰都不許動!」一名樵夫裝扮的人,手握長刀,突地從人群中跳出來,緊接著又有十多名原本在山邊角落擺攤子的小販也紛紛從身旁用來做掩飾的木桶或衣物中抄起各式各樣的傢伙。
行徑的路人見此態勢嚇得抱頭逃竄,膽小點的當即尖叫出聲。
板凳猶呆立當場不知所措時,一個的握大刀的匪徒突地撞了一下她的手肘。「還發什麼愣?快過去救人啊!」
咦!這不是她們怡春院的蘭姨嗎?敢情這些盜匪是她娘的...那是春嬌?再那邊那個是...湘妹?
「快呀!否則就演不下去了。」蘭姨用力一推,板凳立刻陷入群匪包圍之中,和周奎及那小白臉面面相覷。
「難得這位少俠見義勇為,老夫感激不盡。」周奎嚇得臉色慘白。
那小白臉卻柔笑吟吟,嘲諷之意甚濃。
「我...不客氣。」為了躲開那白面書生,板凳慌忙擺起架式,將那群女扮男裝的女飛賊各個擊退。
「哇,好棒好棒!」
「太了不起了!」
現場響起如雷的掌聲,每個人都豎起大拇指,盛讚英雄出少年。
板凳被誇獎得渾身上下飄飄然樂陶陶,汗顏淋淋。一抬頭適時對上一對熟悉的眼--是他!
那小白臉射出兩道幾乎可以刺穿她五臟六腑的眸光,看得她胸口一窒,差點兒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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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赤手空拳擊退行搶的毛賊之後,周奎對她即十分感激和賞識,當日即大方贈送五百兩作為謝禮,並堅持邀她回宅裡宴請一番。
好大的宅邸!
周家的「聚暢園」廣袤得像一座迷宮,四開間的大廳堂,周圍繞以迴廊,左右各有水榭樓台臨池而建,池內成群的錦鯉和嬌艷的荷花,全都美得不得了。
和滿是風塵味的怡春院比起來,這兒確實典雅高貴了些,看得板凳眼花撩亂。
周奎似乎有意讓她見識周家的財勢富貴,特意把宴席設在園內。
穿過數道大小不一的長廊,總算來到管家口中的「如意軒」。
席上坐的有周奎、周夫人、週二奶奶,主傳言中美不勝收的周大小姐周朝去。
好險,那個小白臉沒來湊一腳,否則她肯定會食不知味。
「少俠大名真的叫板凳?」周奎不敢置信地問。
「是的。當年因為家貧,兩個姐姐生了病沒錢醫治,竟前後都夭折了。家母因而為我取了這樣的名字,希望閻五爺沒搞清楚這是個人,能讓我平平安安長大成人。」這些話,她自小到大不知向人解釋過多少遍,講得她都快煩死了。
「原來如此。」周夫人以充滿同情的眼光看著她。「令堂還真是煞費苦心。」
「好可憐!」周朝雲從板凳一進門,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完全是一派花癡的標準神情。「你一定很傷心哦?」
我傷什麼心?板凳尷尬地咧著嘴點點頭。
她那兩個「傳說」中的姐姐在她尚未出世以前就已經再見了,坦白說,實在談不上有啥感情。何況她娘的話經常虛實不分,真假難辨,誰知道這是不是她瞎編出來的,為了掩飾自己才疏學淺,想不出一個像樣名字好給女兒的超大號謊言。
一陣空白流逝,丫環們端上下一道接一道的佳餚,有九龍會燕,津門蔥油魚,芙蓉蟹黃,水晶仁蝦...豐盛得讓板凳險險吃撐了肚皮。
照理說,酒足飯飽後識相並且懂禮貌的客人就該自動告辭,但她還沒完成她娘的交代的」使命「哩,怎麼辦,要不要提示周奎一下?
「近來宵小、盜賊橫行,周員外和眾夫人小姐,倘有外出,必須特別當心。」
「何止外出,連呆在家裡都不安全呢。」周朝雲抱怨道。
「朝雲。」周奎老眼生厲,陡地瞟向她女兒。「不許胡說。」
「本來就是嘛,那天不就...」
「雲兒,」周夫從也發話制止。「人家板凳公子是來做客的,你盡扯這些有的沒的,不怕惹笑話?」
「沒關係,沒關係,我最喜歡聽笑話了。呃...」搶了白才發現失言了,真是,那麼嘴快幹麼?
本來已經沒理由賴著不走,這下更是如坐針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娘自稱神機妙算,先前還拍著胸脯跟她再三保證,只要依她所擬定的計謀行使,絕對肯定、篤定萬無一失,結果呢?吃了半天飯,周奎始終沒提要聘請護院這檔子事,叫她怎麼「半推半就,然後恭敬不旭從命,就勉為其難接受」了呢?
「板凳公子,今兒的菜還合你的胃口嗎?」周夫人問。
不妙,送客的辭令都出來了,她哪能繼續充愣裝傻。
「好吃,非常可口。」趕緊再挾一隻雞腿,表示她還沒吃飽。
「既然...呃...人還沒...」周夫人對她的「肚量」深覺驚訝地瞪大眼睛。
「飽了,我...」啃完油滋滋的雞腿,她終於再也坐不住了,非得站起來緩呂氣,或者把腰帶解開些。
「板凳哥你--」周朝雲被她亂沒氣質的動作嚇得花容失色,惴想她該不會當眾寬衣解帶吧?
「沒事沒事,松乏一下而已。」解腰帶又不是脫褲子,緊張個什麼勁,她一點也不覺得這麼做有礙觀瞻,還認為別人少見多怪。
「呃...」周夫人和一干女眷已經快要蹦出眼珠子了。「既然板凳公子吃飽了,那就請移步到中庭,我們新近了一批雨前茶,味道極佳。」
「喝茶呀?」她這圓呼呼的小肥肚還塞得下任何東西?不過能再拖延些時間,旁敲側擊引出主題也是好的。「好是好,就怕喝到半途,來個什麼宵小之類的,你們也曉得,秀安鎮的縣令根本是個軟腳蝦,別說他了,就連知府和新來的巡撫都是個大郎貨。」
「大郎貨是什麼意思?」
「武大郎嘛!這是個新名詞,專門用來形容那些佔著茅坑不拉屎的狗官。」所有的古聖先賢,她一概不認識,因此說起話來也就禮義不沾,廉恥少放。
「你見過新任的巡撫大人?」週二姨奶奶問。
「他呀,」反正牛皮吹不死人,而且慶陽離這兒一、兩百里路,隨便蓋兩句也沒人會來「捉包」。假使周家的人誤以為她有官場上的朋友,說不定還更加信任她。板凳壯著膽子,說道:「我跟那糟老頭雖然沒啥交情,可他卻承過我的恩。」
「商輅是個老頭?」
誰是商輅,好端端的提這個人幹麼?
板凳呆愕地瞟了眾人一眼,嘿,他們看她的眼神竟然都不約而同的很「辣」。她說錯什麼了嗎?
「其實他只是看起來顯老,本人則--」
「少俠或許有意到寒舍擔任護院?」一直甚少開口講話的周奎忽然問道。
完全正確,暗示了老半天,總算開竅了。
「晚輩才疏學淺...」好不容易才進入「半推半就」的階段,板凳正想給它好好的謙虛一下,誰知周奎不等她說完即道:「無妨,只要你能打贏一個人,老夫就請少俠擔任我周家的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