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
大事不妙。她娘越是表現得勝券在握,就表示搞砸的機會越大。
板凳覺得背脊開始冷了。
第二章
探底,這是她犯案前慣有的動作。行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又曰:大盜之行也,先得用功。算起來,她所有的「專長」裡面,就屬「竊」這項本領最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雨後的陽光,清如白銀,將偌大的周家宅院照得裡外通明。
板凳閃身上了左側的圍牆。咦,這兒怎麼是一家印刷書坊,裡頭還燈火粲粲?
牆下排放著五、六個水槽,每個都浸著去了殼和表皮的竹穰。工人們把它們一一貼在熱牆上焙乾後,開始三三兩兩窩成一處,有些打瞌睡,口涎掛在嘴角還直打鼾;有些則聚在一起賭錢喝酒,倒也不敢大聲吆喝。
怎麼周員外家還兼營書坊,這似乎不像他那種財大氣粗的人會幹的行當。
板凳越看越是疑竇叢生,正在摸不著頭緒之際,身旁不知何時擠上來一個人。
「請問你在看什麼?」
板凳經他一問,登時嚇了一大跳。「你是--」
「噓!小聲點,萬一被人聽見就不好了。」這幽靈也似的白面書生長得可...可真是...漂亮極了。
他五官俊朗如畫,雙眸黝黑深似汪洋,皮膚白皙勝雪,一笑起來,眉宇上飛,星芒螢然,彷彿會勾魂一般。身上一件漿得雪白的長袍,好似故意來彰顯她的邋遢的。
哇!他長得比她還雌雄難辨。
板凳心口竟沒來由地怦怦亂跳。真是反常了,男人這「東西」她在賭坊、窯子裡,沒見到上千也有上百,從來也沒給任何人嚇成這樣呀。哈,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麻煩你趴過去一點。」這樣她才方便再把他相個仔細。
「為什麼?」白面書生亂不通情理地動也不動,還拿白眼瞪她。「這裡又不是你家。」
「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再說,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家?」臭男人,那邊明明還寬敞得很,偏故意跟她搶地盤,莫非他也覬覦著周家的財產?唉,「同行」相見分外眼紅,絕不能隨隨便便示弱,氣勢上先輸了一籌。
沒想到板凳待要昂首挺胸,裝腔作勢一番,那白面書生卻嘴角微揚,有一抹極盡嘲弄的笑面,險險將她損得體無完膚。
「就憑你?」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可惡透頂。
「我怎麼樣?莫非他瞧出了端倪」?板凳心虛地把胸部縮回原位。
「不怎麼樣。」白面書生真的很故意喔,兩道 目光不偏不倚就往她襟口掃過。
他這句是指她的長相,還是她的身材?板凳從來不曾讓人那麼沒尊嚴地貶損過,要不是怕被發現,她保準一掌揍得他鼻青臉腫!
「說,你到底是誰?來這裡有啥企圖?」如果他真是來搶「生意」的,那她必須先給點顏色瞧瞧,嚇唬嚇唬他。
「你呢?寅夜麼闖民宅,非偷即盜。請問你包藏的是哪種禍心?」他凜凜的目光直視她的臉面,砂容她借辭狡辯。
「我...」奇怪,喉嚨怎麼突然不大舒服。「我,我半夜睡不著跑來這兒,呃...欣賞別人工作不行啊?」
「噢!」他一副恍然大悟做作樣,表明了壓根兒不相信她。「你看得懂他們印些什麼?」
「當...當然嘍!」天知道她大字根本不識一個,連自己「尊姓大名」都是用畫的。
不過這節骨眼可千萬不能露了餡兒。讓這個小白臉看扁去。
「那就請你告訴我,左邊晾乾的那幅字畫上寫些什麼?」
「那是...那...」板凳支吾半天,十分認真而且用力地看了又看,只知上頭密密麻麻地寫了一長串共八行字,卻硬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他道。
啥意思?
板凳見他趾高氣昂,狂得二五八萬的討厭相,恨不能一掌打爛他的臉。
「聽你的口氣,敢情你是知道嘍?」哼,想必所知也是有限。
「要我教你?」白面書生伸出右手,手指頭顫呀顫,竟暗示給錢。
喂,秀安鎮居然還有比她更厚臉皮,更死要錢的無恥之徒?
「休想。」誰見過盜賊還做蝕本生意的?
「那我叫嘍?」白面書生馬上拉長頸子,非常沒品地威脅她。
「叫呀,橫豎到時兩個一起被捉,你也討不到便宜。」看他文文弱弱的樣子,想必就會這點三腳貓的輕功。比文的不行,比武的她才不怕他哩。
「錯了,他們只會捉小偷,怎會捉我?」
「閉嘴,你難道不是心懷鬼胎?」不然沒事跑這兒幹麼?
「我...」
「不用說了,我看你尖嘴猴腮,目光閃爍,舉止猥瑣,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她饒口令一樣僻哩叭啦就是一長串。
「就像你?」白面書生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我...」今兒莫非踢到鐵板了?她的牙尖嘴利完全發揮不了功效。
「給不給?交一句五兩紋銀。」
「什麼?」乾脆用搶的算了。板凳由鼻孔裡大口大口噴著氣,火藥味已經開始蔓延了。
「十兩。以後你每問一個問題就漲一倍。」
「你想死吧你。」板凳一掌擊向他的天靈蓋。
「喲,你胸中盤扣撐開了。」分朝前一傾,竟爾避了過去。
「要你多管閒事。」板凳慌忙打掉他的手,驀然瞥見那五根指頭居...居然修長得比女人還要纖似青蔥。簡直噁心透頂。
「呵,好困!」他打著呵欠往後一仰,又巧妙地躲過一劫。
糟,遇上個扮豬吃老虎的郎中了。
板凳看苗頭不對,本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但不給這小白臉一點教訓,又心有不甘,於是手腳齊發,攻他個措手不及。
「噯喲!我--」
「噓!」要死了,叫這麼大聲,板凳情急之下顧不得男女之嫌,倉皇地摀住他的嘴巴,逼他一起滾向大樹後的灌木叢中。
幸好那些工人渾身爬滿瞌睡蟲,遲鈍地睜了下眼皮,旋即又進入夢鄉。
板凳堪堪吁了一口氣,忽覺食指一痛--
天,那小白臉竟然咬她。可惡,她猛力抽,方知咬她的不是他,而是一隻大黃蜂。
「別動。」他機靈地將她按回樹叢中,邊抓住她的手掌一口咬破她的指頭,使力吸出裡面的毒液。
「多...多謝。」豆大的汗珠自她額際汨汨而下,輕緩游迤至眼角,她水眸微眨,汗滴悄悄上溜,經粉頰,落襟口。鼻尖的另一滴汗則隨人中滑向唇邊...
小白臉不知是看人還是看汗,突然有點發怔。害板凳莫名其妙地面紅耳赤,嬌羞答答。
「看什麼看?」佯裝的男兒本色,一下子變和有氣無力。天老爺,這小子該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你的...額頭上,還有...一隻黃蜂。」
「嘎!」板凳抬眼上瞧,果然有一隻...「你還不趕快幫我把它弄走?」
「我不敢。」為表示他真的很膽小,他還把右手輕輕抖了下。
膿包!還以為他有多厲害呢。
求人不如求己。板凳運足真氣,準備用氣功把它「震」死。
「別輕舉妄動,這種黃蜂觸感相當靈敏,稍微一點動靜都會驚嚇到它,促使它叮你。」
「不然呢?難道要我像木頭人一樣老站在這兒?「她的汗更加冒湧淋漓了。
「一百兩你有沒有?」他正經八百地問。
「怎麼,要給它錢它才肯走?」
「不,錢是給我的,如果有一百兩,我或許可以救你一命。」他眨眨眼,笑得非常欠揍。
「趁火打劫非君子,見死不救真小人。」自她懂事以來就以「坑人」為己任,以「扒竊」為職責,豈料今兒卻一栽到底。
「小人也好,君子也行,你到底給不給?」
「我...好吧,你先把弄走,我就給。」等危機解除之後,看我怎麼整治你。嘿嘿嘿!
「成。」只見他大掌一拍,那黃蜂便腦漿腸肚迸裂,一塌糊塗地死在她額頭。
「你不是說稍微動一動它就會咬人?」既然可以用手打,她自己來就好了,幹麼還要花一百兩請他?
「試試看嘛,假使我一拍它不咬你,那表示我說的沒錯,你也可以省下一百兩;否則就算你命大,而我呢便可以多賺一百兩。」
歪理連篇!
板凳怒火熱焚,一掌既出,左腿接捶而至,招招直攻他的要害。
那小白臉還能夠從容躲過,但板凳的小人招數特多,一個不慎己著了她的道。
「想拿我的錢,找閻王爺要去吧。」石灰跟著喑器齊出,白面書生沒料及他竟卑鄙至此,閃避中一個不留神,倒身跌向磚牆外...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板凳往下一望,乖乖!這下頭怎麼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湖泊?
完了完了!這可如何是好?他...他怎麼下去那麼久還不上來?會不會是不諸水性?要不要下去救他?
但...她的泳技也不好呀,況且把他救了起來,還得付他一百兩,實在不太划得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