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自皇帝後妃,下至販夫走卒,無不開懷縱性,冶遊兔逸樂。據說,後宮佳麗中,
最受寵的楊貴妃,光是為她服務的織繡工匠就多達七百多人;朝臣送的美食一天便有
幾千盤,一盤的價格抵得過十戶小康人家全數的家產。
身為卑微的小老百姓,雖沒能有這等排場架式,但尋歡的法子一樣多得不勝枚舉。
其中最具傳統風味,且歷久不衰的休閒娛樂,當然就屬「妓院」嘍!
秀安鎮更是這一行業的「首善」之區,最鼎盛時期,甚至「戶戶皆花,家家是玉
」,青樓鱗次,燈火輝煌,騷人墨客冶遊列虛日,風月撩人到天明。
其中艷名最是遠播,女校書(妓女的別稱)最是嫵媚風流的,便是位於柳江畔東
岸第三家的「怡春院」。
整個柳江兩側共十八家妓院,為什麼單是怡春院特別門庭若市,火山孝子鼎盛?
一半的原因是老鴇史香君長袖善舞,經營有道;另一半原因則是她那個貌似潘安
猶勝三分,形比西施益加絕美的「兒子」--史板凳。
說起史香君這個比女人還漂亮得根本沒天理的「兒子」,那可真是轟動武林,驚
動萬教,在秀安鎮幾乎老少咸宜,男女不忌,人人對他又愛又恨卻又莫可奈何。
因為他大罪不犯,但小罪不斷,偷雞摸狗的勾當他樣樣皆通,只除了殺人放火他
還沒學會。
史香君之所以能一舉網羅到上百名花容月貌,精歌善舞的婦校書,全拜他那個不
學無術,游手好閒的「兒子」之賜。這些名妓泰半是慕他的名而來,但求三不五時能
見他一面,便於願己足。
多年來,沒有任何一個煙花女能得到他的青睞,連牽牽小手或主動投懷送抱都是
奢想,因為他是光說不練小丈夫,最怕消受美人恩。
「來了!來了!」掌燈時分,柳江畔的四大胡同,從酒國英雄堪堪下得床來,正
梳理巧扮,濃妝艷抹以招徠,忽然一陣騷動,大夥兒忙停下手上的工作,將預先準備
好的時令水果往牌樓下丟。
「板凳,這裡,看這裡!!」牡丹樓的聶小釵大聲呼喚。
「還有我!」群芳閣的紅寇姑娘,搔首弄姿拋出一個特大號的飛吻。
「還有我哪。」
「板凳,板凳!」
一時之間,叫嚷聲不絕耳,青蘋、水梨、香瓜....擲得滿巷汁液橫流。
史板凳明明擁有上乘的輕功,卻故意放慢腳步,還不時深情無限地淺回眸,讓那
些垂涎他己久的清吟小班(妓女的另一別稱),益發瘋狂地把水果往下扔,樂壞了成
群跟在他後面撿便宜的小鬼頭們。
「都撿夠了?」他轉頭問。
「夠了夠了。」小娃兒約莫二十來個,平均信息論八、九歲,他們把上衣脫了當
布袋用,因為重,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氣,個個脹得臉紅脖子粗。
「既然夠了,那咱們就散了吧?」史板凳儼然像個孩子王,小鬼頭們欣喜若狂地
接受他的指揮。
「照例數到三,--二--散!」話聲甫落,眾人即成鳥獸,四逸奔散,其中跑
得最快的當然是史板凳。
「這招騙果了吃的惡劣伎倆屢試不爽,胡同裡徒留哀惋連連,卻沒有人會拿惡毒
的話數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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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春院裡有來自天竺的舞孃,她們隨著如泣如訴的風騷樂音款擺起舞,腳底和手
指都塗上紅色,掌心也是一點紅,舞動時如一雙雙大眼睛在猛眨。
史板凳回家從來不走前門,不,他根本不從正門進入,直接由牆外翻過去,據說
這樣比較省時省事。
「娘!」他忽地自簾子後頭冒出來,抓起她娘祭拜呂洞賓用的火雞腿凡往嘴巴送。
「死丫頭!」史大娘以最快的速度,從這個只在她娘面前才當女人的「板凳姑娘」
口中把雞腿給搶救回供桌上。「這是拜拜用的沒瞧見嗎?」
史板凳撇撇嘴,嘟嚷道:「這姓呂的色情狂只會調戲女人,有啥好拜的?光聽他
的名字就知道絕非正人君子。」
「廢話,他要是正人君子,那咱們靠什麼吃?呃....」警覺到失言了,史大
娘趕緊雙手合十,向呂洞賓賠罪。「對不起哦呂大仙,我不是故意罵你小人,我只是
....」
「好了啦,你這不是越描黑嗎?」史板凳一屁股坐到神桌旁的太師椅上,還非常
不淑女地蹺起二郎腿。
「你給我住口。」史大娘一掌拍向她》穿著男裝,修長勻稱得令人驚歎的大腿,
「女孩子家,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起來,這是你坐的地方碼?」
「不賴嘛,你還記得我女孩兒家。」史板凳不情不願地將她的「尊臀」挪動到另
一張太師椅上。「全秀安鎮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快把」史板凳「當成如假包換的
男人看了。」
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對此事非常火大,她娘堅持拿她當兒子養,人前人後更
要求她以男人自居,一年到頭總要她穿男裝,連行為舉止都逼著她盡量男性化,害她
現在都有點性別混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娶老婆。
「那不好嗎?娘這番用心良苦,你應該很清楚。咱們做的什麼行當,住的什麼地
方?若不是把你當男孩子,你還能倖存到現在?」
「那以後呢?你準備讓我喬裝多久?或者等我變成老姑婆嫁不出去時,再女繼母
職接著當老鴇?」
「呸呸呸!你老娘幹這行是不得己而為之,你少在那兒烏鴉嘴跟我胡說八道。」
「算了吧,光」板凳」這兩個字就已經注定我這輩子非卑即微,不當老鴇還能做
啥?」她不僅不滿她的家世,尤其痛恨這個全天下超級不文雅的鬼名字。
「要我講幾遍你才懂?若非你大姐、二姐相繼夭折,娘何必絞盡腦汁,煞費苦心,
幫你取一個不是名字的名字來當名字,還不就是希望老天爺別那麼早把你帶走。我一
切是為你好。」史大娘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你不但不體諒為娘的用心,還一天
到晚惹是生非,今兒個我跟趙大叔陪多少個不是,你知不知道?」
「是,反正你說什麼都有理,我說什麼都是錯。」板凳自腰際解下一代銀子塞給
她。「連本帶利,一百五十兩,夠還給趙大叔吧?」幸好她今天手風順,否則鐵定被
她娘刮得慘兮兮。
「你又去賭?」史大娘不看到銀子也就罷了,一看到小布包上印著賭坊的戳記,
不禁怒火中燒,轉身抄起牆角一根竹掃帚,劈頭便揮過去。「我三令五申,你全當是
耳邊風,好,好!」
「哎,你先別生氣,聽我解釋...」板凳手腳敏捷,剎時己跳上茶几,跟她娘
一高一低地對峙著,「我去摸兩把還不是為了多賺點錢,讓你穿好的吃好的。」
「你要真有那麼孝順,就乖乖地去找個正當營生!」死丫頭,早知道不教她武功,
學會了就專門用來忤逆她。
想當年她在江湖上可也是響叮噹的人物,孰料歲月不鐃人,如今她竟連自己的女
兒也打不過。
聽她娘這麼一說,板凳可傻眼了。論真細究她終究是個女孩兒,除了淪落風塵和
嫁人,去哪兒找正當活兒?
「你幫我找到婆家啦?」她喜孜孜地問。
「嫁人永遠是走投無路時才能考慮的下下策。」史大娘似乎以男婚女嫁這碼子事
諱莫如深。
「那...你是,要我...下海啦?」說到當妓女她居然也敢眉開眼笑,史大
娘險些給她氣死。
「更不是。」趁板凳一個不留神,她竹帚打橫,陡地把她掃到地面上。臉上表情變
得相當嚴肅。「聽說秀安鎮富商周奎急著找一名武功高強的護院,你不妨去試試。」
「護院不就是專門負責打架鬧事的?」這哪能叫「正當」營生?
「對啊,正好可以讓人發揮專長。」史大娘揶揄自己的女兒一向不遺餘力。「據說
周奎家財萬貫,卻只有一個掌上明珠,你可趁工作之便一方面調查他的底細,一方面勾
引他的女兒,然後再找個機會卷款潛逃。咱母女倆從此錦衣玉食,再也不必辛辛苦苦看
別人臉色過活了。」
這是一個做娘的人說的話嗎?
板凳盯著她娘足足呆望了有一刻鐘之久。「這種違悖良心的事你真做得出來?」
「我連妓院都敢開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好十分理直氣壯地抬頭挺胸。「常
言道:人為財死,鳥主食亡;還說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是嗎?她怎麼覺得後面那句話怪怪的。
「先別想得那麼美,萬一人家不要我怎麼辦?」板凳顯得意興闌柵。她自由慣了,
也頹廢慣了,一下子要正經八百地去做壞事,還真有點不能適應。
「放心,他一定會用你,只要人乖乖地照我的話去做。」史大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