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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睡不著,陶琳決定到附近走走,雖然頂著夜裡的寒風是冷了些,不過也許現在的她正需要這樣的清醒。
一步出門口,她身後隨即傳來谷籐雪的聲音:「等等好嗎??
她回頭,一見是她,露出了些許不自在的表情。「有事嗎?」
谷籐雪一笑,「我睡不著,跟你一起去走走吧!」
「呃……好啊。」眼下她除了答應,還能說什麼?
谷籐雪快步上前,與她並行。
「你跟正廣認識多久了?」谷籐雪試探地問。
「我……」她微微地蹙起眉心,礙口地道:「不到一個月……」
「啊?」谷籐雪露出驚訝的表情,「真的嗎?你們交往不到一個月?」
陶琳神情沮喪,不發一語。
谷籐雪當然沒錯過她臉上的神情,續道:「我跟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算算到他離開也有二十幾年呢!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谷籐雪又問。
她搖搖頭,「說得不多。」
「是嗎?」谷籐雪挑挑眉頭,一臉興趣濃厚地問:「他都說了什麼?」
「他說你跟他曾經交往過。」
「就這樣?」她唇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測。
陶琳不解地望著她,一時明白不了她話中含義。
谷籐雪是個見過世面,也經歷過風浪的女人,她當然看得出陶琳被她搞得有多不安、多惶惑。
「看來……他還挺在意我的嘛!」她放作不經心地說。
「咦?」陶琳一怔,愕然地望著她。
「男人絕口不提過去的女朋友,多半是心裡還記掛著。」她若無其事地在陶琳面前說著。
其實她跟正廣之間除了正常的交往外,從沒有過任何親密的關係。但在不知情的陶琳面前,她卻放意說得噯昧。
「我們交往時,他還是個念高中的大男孩……」她自顧自地說著、笑著,完全不管陶琳是何感受及反應,「你知道嗎?高中時期的男生滿腦子都是性跟女人,那時他總是……」
陶琳聽得出谷籐雪在向她。「耀武揚威」,也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谷籐小姐,」她打斷了她,「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谷籐雪露出了一臉歉疚的表情,「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陶琳神情凝重地睨了她好一會兒,一聲不吭地向前走去。
谷籐雪知道她的話已經在陶琳心裡起了作用,不覺暗自竊喜。
「你生氣?」她追上前,拉住了陶琳。
陶琳微微地蹙起眉頭,一臉懊惱地望著她。
「我這個人就是太直、太老實了,抱歉……」谷籐雪裝出一臉的無辜。
陶琳只想趕快逃離她,因為她的話、她的視線都會教不安的她更加驚惶。「谷籐小姐,我要回去睡了。」說著,她轉身就要往回走。
「把他還給我吧!」突然,谷籐雪在她身後沉聲說著。
她陡地一震,猛然回頭,「你……你說什麼?」
「我說……把他還給我。」谷籐雪的神情忽地變得陰沉。
她走上前,面無表情卻目光銳利地道:「你們交往不到一個月,感情應該不算深吧?」
「你……」陶琳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正廣他還愛著我。」谷籐雪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話。「你以為他為什麼替我撫養孩子?那是因為他在等我回來。」
陶琳陡地一震。正廣幫她養孩子就是為了等她回來?
其實這樣的問題,她已經想過不只一次。她也總是懷疑正廣為了干治而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如果不是對昔日戀人還有餘情,為什麼願意幫一個已經分手的女友,撫養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孩?
是不是就如谷籐雪所說,他對她還有感情,他……在等著她回來?
瞧見陶琳臉上震驚的表情,谷籐雪在心裡發出得意的笑聲。
「你可以成全我們嗎?」谷籐雪毫不客氣地要求著,「平治已經把他當成爸爸,他不能沒有正廣,而你……也代替不了我『媽媽』的身份,不是嗎?」
爸爸?媽媽?陶琳心裡湧出太多、太多旁人所不知道的心酸。
如果正廣跟谷籐雪沒有結果,平治不是失去爸爸,就是失去媽媽,那……平治就得不到完整的幸福了。
「如果不為我跟正廣,你也該替平治想想吧?」谷籐雪抓到了她的弱點,殘忍地動之以情,「孩子是無辜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失望或是造成什麼心理創傷吧?」
谷籐雪所說的,她比誰都能體會。因為……她就是個沒有爸媽的孩子。
她知道那樣的成長過程有多麼的寂寞,她知道那樣的人生有多少難以彌補的欠缺,她是過來人,比任何人都瞭解那樣的痛。
要是她堅持留下,佔有正廣,平治是不是會變成像她一樣呢?
喔,老天!她的心好痛,就像有人將手伸進她胸腔裡,狠狠地、緊緊地掐住她的心臟般。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很殘忍,不過……」谷籐雪趨前,親密地拉起她的手,「你還年輕,機會還很多,不是嗎?」
陶琳想掙開她的手,卻被她緊緊握住。
「我求你,好嗎?」谷籐雪直視著她,像要她立刻給個答覆似的。
陶琳心一揪緊,跟淚竟在眼眶裡打轉。
她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猛地拽開了谷籐雪的手,轉身就朝屋子裡跑去。
望著她的背影,谷籐雪霹出了得意的一笑。」小丫頭……」
第十章
陶琳站在房間的露台上,樓下傳來平治跟谷籐雪嬉鬧的笑聲。
平治黏著媽媽,像是要將過去不曾得到的愛一併討回般。
陶琳可以體會那種心情,因為如果有機會,她也想跟遺棄她的父母親如此相聚。
付著,她又想起了昨晚谷籐雪對她說的那些話。
為了平治,她是不是該順應谷籐雪的要求?她是不是該離開正廣,讓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想什麼?」突然,正廣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怔,訝異地望著不知何時進來的他。
「你門沒關,所以我就進來了。」他溫柔一笑。
瞄著他溫柔的臉,她不由得又是一陣掙扎。離開他……她捨得嗎?
但是霸著他,她是不是也等於毀了平治的幸福?
她心裡充滿了矛盾及掙扎,忍不住地就紅了眼眶。
「你怎麼了?」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他手心的溫暖滲入肌膚裡層,給了她幸福卻也心酸的感覺。
如果她離開了他,她就再也感受不到這麼溫暖的手心了……
心情一激動,她投入了他的懷抱,將他緊緊地抱住。
他一怔,「你是怎麼了?」
「抱著我。」她說。
他微愣,木然地抱住了她。「你……」
「用力地抱住我。」她又說。
「你今天真奇怪……」他微微地蹙起眉頭,「是不是因為小雪的關係?」
她在他懷裡猛搖著頭,卻發不出聲音。
他不是個粗線條的男人,自然能感覺到她的不尋常。
「你……」她幽幽地道,「你不想給平治一個完整的家?」
他一下就聽出她話中意思,糾起眉,他微帶慍色,「你在胡說什麼?」
瞇見他生氣的臉,她一震。
「你對家的定義是什麼?有爸爸、有媽媽,加上幾個蘿蔔頭就算家了嗎?!」他眼底有著慍惱,而那是因為她說了那些話。
「家不是這樣簡單就能構成的。」他說,「是『愛』把家組織起來,不是『成員』,你明白嗎?」
「陶川……」他的話讓她忍不住情緒激動。
他總是比她會說話,而他說的話也總是很有道理。
沒錯,愛是家庭的主成分,但是年幼的平治不懂,他要的是完整的成員。
「你聽我說……」他端起她的下巴,睇見她令他不捨的眼淚,「我跟她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我的心裡只有你……」
那你為什麼幫她養孩子?這樣的話,她好想問他,但……她說不出口。
凝望著他,她感覺不安、感覺痛苦、感覺無奈,也感到無力……
現在的她究竟能做什麼?他到底要成全平治的幸福,還是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呢?
「你在怕什麼?」他深情地凝視著她,「就像我怕失去你一樣嗎?」
她不語,只是安靜地落淚。
他將她的頭技進自己胸膛之中,牢牢地圈抱住她,「不會的,你不會失去我。」
她揚起腔,神情憂鬱地望著他。
「你笑笑……」他以手指溫柔地在她唇上一點。
她穩住紛亂的呼吸,卻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微弱。
她的心……好痛。
但是,這就是愛情的一部分吧?
不管是甜蜜的愛戀,還是深刻的痛苦,這些都是愛過的證明。
既然要愛,不管是甜的還是苦的,她都必須承受,因話……這才能算是真正的愛。
谷籐雪說得對,她還年輕,而他們愛得還不算久,就算現在會痛,也總是會過去。
但平治不同,他一直以為他有爸爸、有媽媽,大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跟他解釋為什麼媽媽回來了,卻要失去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