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犧牲她一個人的幸福,就能讓其他人得到幸福,這樣的事,她願意去做。
「吻我。」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反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微怔,但睇見她燦爛甜美的笑容,倒也不疑有他。
低下頭,他給了她深深的、熱切的一吻——
* * * *
陶琳是想過至少等到熊八先生回來,她再考慮離開的事情。
但眼下看著正廣、平治及谷籐雪仿若一家人的模樣,她卻感到心痛如絞。
不時,平治叫著正廣爸爸,又喊著谷籐雪媽媽,他叫得開心,而她卻聽得傷心。多待在這兒一分一秒,都會教她減壽幾年。
再說,她已經決心成全平治的幸福,就不該猶猶豫豫、遲遲不走。
雖然沒等到熊八先生是可惜,但誰又能確定熊八先生就一定是她的助養人?又或者……他是不是真會如期回來?如果美國之旅結束後,他又飛到其他地方去,那……她豈不是要一直留下來?
不,她不能再留,也無法再留,她不要再累積她跟正廣之間的任何回憶。
有了這樣的決定,她在兩天後的一個天未亮的凌晨,留下了離別的信,不說一聲再見的離開。
不知是倒霉還是怎樣,在她離開的這一個凌晨,居然又飄起了雪。
而這樣寂寞孤獨的情境,教她的心更加的酸……
她一步步地踩在雪地裡,回想著這陣子所發生的種種,不知不覺地,眼淚竟模糊了她的眼睛。
「陶川……」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任憑跟淚在臉頰上凍結凝固……
突然,她腳下竄過一隻黑呼呼的東西,嚇得她驚叫出聲。
「啊!」為了閃避那不知名的東西,她倏地抬起一隻腳。
因為雪還鬆軟,她腳下一陷,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向一旁倒去。
「啊!」她滾落一處斜坡,翻了一個又一個的滾。
她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然後……她撞上了樹。
我怎麼這麼倒霉?在她幾乎要量過去的前一秒鐘,她心想著。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昏了,還是死了,因為她不斷地聽見呼呼的風聲,還有飄雪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也好像在做夢。
隱約中,她聽見有人在說話,但她已經再也睜不開眼睛看個仔細……
* * * *
正廣總是習慣早起,才六點,他就已經梳洗完畢,踱下樓來。
一走進廚房,他就看見餐桌上放了一張摺得整齊的紙張。
在那一刻,他還沒意識到任何的不對勁,只是覺得奇怪。
「什麼?」他將長髮往頸後一攏,一臉閒閒地拿起。
打張一看,紙上是非常女性、非常娟秀的字體
陶川,我走了。
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掙扎了又掙扎,終於還是作了這樣的決定。
我想……這樣的決定是好的,至少對平治而言。
平治的媽媽回來了,你我都看得出他有多開心;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繼續留下來,你就不能再當他的爸爸。
他需要爸爸,也需要媽媽,但並不需要「阿姨」;為了他的幸福著想,我願意退出。
我是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我知道那種缺乏、寂寞的感覺,平治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就像我渴望有一個完整的家一般。
因為我自己曾經歷那樣的歲月,因此不希望平治跟我一樣。
我想你對谷籐小姐還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不會幫她撫養孩子,不是嗎?
我跟你不過近一個月的相識,感情再深濃也是有限,我希望你能跟她重新開始,一起給平治一個完整又美滿的家。這樣,我的離開就一點也不悲情了。
很感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而我也絕不會忘記你我相處的每一個片段。
琳筆
看見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封離別信,正廣是既驚訝又生氣。
她在搞什麼?她怎麼可以這樣離開?怎麼可以要他去愛其他女人?什麼完整?什麼美滿?她難道不知道缺了她,他就再也不完整了嗎?
最可笑的是她的名字是「琳」,而他卻以為是「林」。
一直以來,她從沒提過她自己的事,而他也一直沒問,結果居然連名字都搞錯了……
倏地,一條驚覺的神經在他心裡緊繃住——
琳?他在台灣資助的那個女孩不就叫。「琳」嗎?
她在信中提到她是個沒有爸爸跟媽媽的孩子,難道她……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在他腦海中組合起來。
聖心育幼院的院長來信告知他,「陶琳」到日本來找他的消息,而在那之前不久,他所認識的「林」來到這兒找一個名字裡有「熊」的人……
她說那名字裡有「熊」字的人是她的恩人,莫非她指的恩人就是助養人?
她……他所認識、所深愛著的「林」,竟是他資助的對象「琳」?!
「老天!」他暗叫一聲。
不,他怎麼能讓她離開?!不管她是誰,她都是他心愛的女人。
想著,他抓起衣服穿上,就要出去。
「正廣?」谷籐雪從樓上下來,疑惑地問:「你要出去?」
他除了她一眼,「琳走了,我要去把她帶回來。」
一聽見陶琳已走的消息,谷籐雪鬆了一口氣,「她要走,你又怎麼留得住?讓她去吧!」
聽她講得一臉不在乎的模樣,再想起之前陶琳那奇怪的舉止言行,他陡地一震——
「是你?」他懊惱地瞪著她,「是你對她說了什麼嗎?」
被他那銳利的目光一瞪,她不覺心虛。「沒……沒有,我哪有跟她說什麼?」
「谷籐!」他趨前,憤怒得像是發火的獅子般,「你在玩什麼把戲?!」
「你……」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你說什麼?我哪有玩什麼把戲?她……她要走,關我什麼事?」
「如果不是你跟她說了什麼,她怎麼會走?」他知道她一直是個只顧自己、不管他人的人,他相信陶琳的離開跟她一定有著關連。
「她……」谷籐雪心虛卻又不肯承認,「也許她是想成全我們,希望我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聽見她這些話,他百分之百可以確定,她曾經跟陶琳說過些什麼,因為她的話就跟陶琳信中所寫不謀而合。
「你果然跟她說了什麼。」他恨恨地攫起她的手,「你太陰險、太自私了!」
自覺再也狡辯不了,她索性豁出去地道:「是,是我要她走的!」
「你!」他眼底乍現的怒焰,彷彿能燒燬一切。
「為了她,你就不管平治了嗎?」她理直氣壯地質問他,「平治以為你是他爸爸,他不能沒有你!」
「他不會沒有我!」他眼神一沉,神情冷漠地道:「得不到我的就只有你。」
說罷,他旋身就要出去。
「正廣!」谷籐雪拉住他,「別走……」
他憤怒地甩開她的糾纏,沒有一句責罵,但他眼底充滿著對她的不屑。
她陡地一震,木然不已。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這場戰局裡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同時,她也領悟到——幸福不能靠「搶」。
眼淚自她的眼眶中飆出,她絕望的哭了起來。
* * * *
正廣朝著離開龜之湯的路上狂奔,只希望能追得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陶琳。
這真是荒謬、真是不可思議,他資助了十幾年的「小女孩」,竟是他如今深深愛著的女人。
他要追回她,告訴她……他願意再照顧她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
突然,遠遠地出現了一個緩慢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咦,熊……」
不遠處穿著厚重大衣,背上背著個「東西」的壯壯歐吉桑,竟是去美國旅行的熊八先生。
「我回來了!」熊八先生雖已六十,但身體硬朗、樣子比實際年紀還小上十歲。從他的輪廓看來,可以想見他年輕時應該也是個帥哥級人物。
待他走近,正廣發現他背上背著的是人,而且是一個女孩。
他快步趨前,細細一看,「她是……琳?!」他驚喜也憂急地叫了起來。
「她是誰?」熊八先生蹙著眉,一臉疑惑地道,「我發現她摔到陡坡下,幸好被一棵大樹擋住,才沒掉下山去。」
「她是我……」他想對熊八先生解釋,但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說明他跟陶琳之間的關係。
他把暈過去的陶琳從熊八先生背上抱下,「琳!」他輕輕拍打她的臉頰,但她沒有清醒。
熊八先生趨近,「打那麼輕,她怎麼會醒?!」他話剛說完,突然重重地在陶琳臉頰上一拍。
「喂!」見他在她臉上打得那麼用力,正廣又驚又惱,「想打死她?」
「嗯……」這時,陶琳發出了低呢,似乎有醒過來的跡象。
熊八哈哈一笑,「瞧,她不是醒了。」
正廣莫可奈何地皺著眉頭,然後又一臉焦急地看著懷中的陶琳。「琳,你醒醒……」
陶琳緩緩地睜開眼睛,一臉迷惑地望著眼前正凝視著她的正廣。「我……我是不是死了?」
她一定是上了天國,看見幻象了,不然……她不會看見正廣那溫柔的臉,就這麼鮮明的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