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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黑潔明

  霍去病看著地,面無表情的。

  炎兒全身僵硬,本以為他會大怒,誰知他只是一語不發的扳開她的手,將匕首收回皮鞘,然後——倒回去睡覺。

  啊?

  她呆滯僵硬地看著他的動作,完全無法反應。

  就這樣?沒怒吼、沒大叫、沒將她綁得更牢?

  她眨了眨眼,半晌後,終於確定他真的就這樣躺回去睡覺。

  到底是他睡死了,還是她剛剛看到幻覺?

  瞪著那重新躺平的男人,忽然間,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腳上的鐵球仍在,她本有機會解開它的。

  曲膝坐在地上,她將臉埋在膝頭上,默默厭惡自己的沒用。

  明明知道自己該離開的,可她在最後關頭卻掙扎起來,只因為……這次走了,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即使他是如此的可惡,可現在的他並不……恨她,頂多只是氣她而已。

  他替她擦了藥……

  她撫著腳,苦笑著,莫名想哭。

  只有現在而已。

  雖然曉得他對她好,只有現在而已,她還是好想好想留在他身邊多一會兒,就算……就算是多一個時辰都好。

  多少年來,她不斷想著,如果她不是公主,如果他不是敵將,如果對立都將消逝,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為此,她求了千年,只為再次見到他;而現在,這些如果幾已成真,可他雖已不再是她之前遇到的蚩尤,她卻仍是從崑崙下來的天女魃。

  好傻礙…好傻……

  她笑著,無聲的笑著,笑自己的癡,笑自己的傻。

  淚,卻流了下來,浸濕了青綠衣裙……

  ……………………···旭日東昇,大地再度光亮起來。

  軍營裡,天際才泛著魚肚白,各處便見人來人往。

  聽著篷外的人聲,才剛睜眼的炎兒就見到霍去病面對著她,好整以暇的盤腿坐在氈子上,吃著士兵送來的早膳。

  見她醒了,他舀起一匙米粥送入口裡,兩眼仍炯炯的看著她,挑眉問:「餓了?」

  她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的。

  「你是誰?」

  她緊閉著嘴,不肯出聲。

  「說了,這份就是你的。」他拿筷子指著桌上另一份食物,想用吃食讓她屈服。

  炎兒張大了眼,忍住打心底冒出來的笑意,莫名的同情起他來。

  她昨天是一日未進食沒錯,不過打從幾千年前那場該死的災難之後,她一日也未曾進食過。

  見她雙眼骨碌碌的轉,唇邊還藏著笑,半點也不以為意,他莫名惱火起來,冷聲道:「你一日不說,就一日別想進食。」

  她擰著眉,想想繼續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乾脆想辦法說服他算了。

  她貶著烏黑大眼,一臉無辜的道:「我是誰你不是早知道了,大夫埃」

  「大夫?」他瞇了下眼,「不是問你這個。」

  「不然你問什麼?」她裝傻的道:「問我叫啥姓啥家住哪兒嗎?說了你會放我回去嗎?」

  霍去病怒瞪著她。

  她假裝沒看到,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我姓軒轅,單名魃,是一個大夫,家裡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平常幫往來絲路的商旅們看病過活。上回不過是碰巧和將軍在同一處綠洲過夜,才被余副將請了過去。我們是將你寒毒去盡了,傷也處理好才走的。你的傷又不是我弄的,我已經盡力了,要是有什麼後遺症也不能怪我啊,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醫了……」眼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後面的話也越來越小聲。

  「後遺症會在大白天出現幻影?」他怒目質問。

  「呃……會埃」發現自己回答得有些心虛,炎兒忙加強口氣,擺出大夫的架式,振振有辭的瞎掰道:「要是在大雪裡呆久了,因為受寒過度,氣血運行不良,就會看到幻影。將軍你雖然不是在雪中過久,但是你被人下的毒過於陰寒,所以你中毒三天等於人被埋在大雪中三天,氣血當然也運行不良,會看到幻影是正常的。」

  「我在遇到你之前可沒看到什麼狗屁幻影。」他冷聲哼道。

  心一悸,她貶了眨眼,忙道:「那——是因為,將軍你之前靠著意志力撐著,都沒睡過是吧?因為你人一直沒放鬆下來,所以才會在玄明把你打呃,不是,是幫你放鬆之後,就……呃……就這個……」一下子接不下去,她話題一轉,「總之,就是因為你身上的寒毒已經侵骨入肺,所以才會看到那麼多幻覺。將軍,你曾說在夢裡和幻影中看見我出現,那必是因為在那幾天中,你神志不清,中途曾經幾次醒來,看見我的關係,所以才會記得我的模樣,把幻影與現實混在一起。」

  「那你如何解釋我到現在都還會看到那些東西,不是說寒毒已經去盡了嗎?」他口氣仍然很沖。

  「所以……才說是後遺症啊!」差點掰不下去,她一顆心都快蹦出胸口了。

  雖說她講得有那麼點道理在,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相信她。

  緊抿著唇,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心思千回百轉。

  在他審視的目光下,炎兒只覺得頭皮發麻,要不是她那能力抑止了她身上的水分,只怕她現在早就嚇出滿身冷汗了。

  「什麼時候會好?」他突地開口。

  「呃?啊,你指這些夢境和幻覺嗎?」她扯扯嘴角,心虛尷尬的道:「這個……我也不確定。」

  他劍眉一揚,起身套上外袍這:「那好,我這後遺症一日未癒,你便一日別想離開,要是哪天我不幸暴斃,你就給我陪葬!」

  炎兒瞪大了眼,「什——」

  「把桌上的食物吃了,不要想逃跑,要是你不見了,我就拿看守你的人開刀。」他冷笑打斷她,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藹—可惡!

  炎兒握緊雙拳在心裡尖叫,忿忿的瞪著他離去的身影,她氣得直跺腳,卻猛然發現綁在她腳上的布條已經不見了。

  壞人。

  他果然是一個壞人!

  看著自由的雙腳,她真是為之氣結。

  因為他和她都知道,現在就算不綁她了,她也不敢逃。

  ……………………···「壞人……」

  發現他這一世是一個蠻不請理的壞人,實在讓她心裡有些小小的受傷,雖然他前世也沒好到哪裡去,但至少沒那麼頑……呃,好吧,他前世也一樣頑固。

  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她再度蹙眉咕噥著,「可惡……」

  「其實將軍沒你想的那麼壞的。」

  突然冒出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一回首,就見鐵英嘴角噙著笑意站在門口,顯然是把她剛剛冒出來的詛咒全給聽了進去。

  「是嗎?舉個例來聽聽。」她轉回頭,不信的輕哼了一聲,繼續玩弄被她偷偷處理掉三分之二,還剩三分一的食物。

  「舉例?像是李敢校尉其實是擅使鞭的好手,將軍讓李校尉去行刑,已經是多所寬宥、手下留情這類的事嗎?」他來到桌邊,盤腿在她面前坐下。

  「既要留情何不乾脆別打,他根本就是是非不分。」炎兒放下湯匙,滿臉不悅。

  「軍令如山,不容質疑半分、朝令夕改,昨日將軍若未行罰,如何服眾?行軍作戰非同小可,最忌兵將自作主張,一日軍法未嚴格執行,便一日無法帶兵千萬。若然將軍昨日免了侍衛刑責,將來在戰時發生同樣情事,屆時牽一髮而動全身,傷的可就不只是兩名侍衛的皮肉,而是萬千士兵的性命了。」

  聞言,她雖然也知道鐵英說得沒錯,卻還是無法接受霍去病執意要對兩名好心侍衛用刑的作法。

  「如果他真是為士兵著想,為何還會要大軍強行追討匈奴?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看看那些在南營的傷兵殘將!什麼叫兵力損失只十分之二,他要是沒窮追猛打,也許今天要截肢斷腿的就沒那麼多人了,也或許今日那些不該死的都還活著。」她皺眉批評。

  見她還是頗不以為然,鐵英正色道:「將軍不大說話,精氣內斂,敢作敢當。但也因如此,這兩年外界對將軍有些不利謠言,如你一般不少人對將軍的作法不能諒解,但你要知道,匈奴一日未減,邊關這些被燒殺擄掠、無力自保的百姓又何止數萬。」

  「可以談和啊!何必一定要兵戎相見!」她反對的說。

  「我們不是沒試過招降談和,也的確有些成效,但匈奴各部族意見相左,兩相內鬥之後,邊關百姓同樣要遭殃。兩年前將軍代聖上接受匈奴休屠王和渾邪王投降,但途中休屠王生變,兩王內鬥之後,渾邪王屬下裨將見我軍甚眾,多有畏心,相約逃遁,途中搶糧傷人,若非將軍當機立斷揮軍追趕,穩住局面,只怕對邊關百姓來說又是一場劫難。」

  她眉宇染愁,無法苟同。「以殺止殺,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所以這回將軍才會想要一勞永逸,一次將匈奴趕出漠北,立下軍威。

  如此一來,外族便不敢來犯,百姓們才有好日子可過。」

  「反正話都是你們在說,講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實說到底這些勞民傷財的爭戰,不過是為了滿足少數人的權力慾望。」她輕扯嘴角微微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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