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在嫉妒,嫉妒那些十四年來陪在他身旁的女子;她甚至有些嫉妒蘭兒,因為他想納她為妾。若不是她陰錯陽差的幫了蘭兒逃婚,蘭兒早成了他的小妾了。
「還要我回去做什麼呢?」她痛苦的望著他沉睡的面孔低喃,「就算你終於知道十四年前是場誤會又如何?景物不再依舊,人事也早已全非了啊。」
流逝的青春歲月不能重來。她已經不小了,要是哪天再來個天大的誤會,她怕自己會受不了再一次心碎的打擊。再者,她也不願和人共事一夫。如果不能完全的擁有,她寧可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
就是因為早有了獨身一世的念頭,她才會跑到玉泉縝上開客棧,一是遠離長安的是非,二是不想師兄們養她一輩子。雖然他們不介意,但她寧可自己賺錢,至少她不會終日無所事事。
溫柔地將他額上的汗水拭去,她幽幽的又歎了口氣。她到現在都還弄不清,為何她就是無法愛上別人。這十幾年她也遇到過不少男人,像蕭大哥就對她很好,再不然她那幾位師兄都不錯--二師兄除外,他太花心了。其它還有些商旅,甚至玉泉鎮上的陳員外都曾多次派媒婆來談續絃的事,可她就是對他無法忘情。
除去最後那天,她嫁給他的那三個月,天天都過得很開心。他很寵她的,就算當時她年紀尚輕、不懂事,都能體會到他的溫柔。
靜下心來想想當年的事,其實也不能全怪他;當時若換做是她,她也會誤會的。只是她性子太烈,又太過年輕,才導致了這場別離。
但現在再想這些又有何用?他的心若還在她身上,又怎會納妾?就算她還愛他又如何,徒惹自個兒傷心罷了。
唉,等他身子好些,她再靜下心來和他好好談談吧,說不定他還落得輕鬆呢。
雷雨來得急、去得快,沒多久便停了。
夜漸深,燭火燃盡,杜念秋倚在床邊,沒多久也睡著了。
※ ※ ※
有了個有錢有勢的老爹是什麼感覺?
他以前是沒想過啦,但這會兒瞧著身後那群跟班,石頭就忍不住大皺眉頭。
煩啊!打昨兒個他那爹被青焰堂的殺手砍傷之後,他走到哪兒,這些人就跟到哪兒。
這像話嗎?他一個客棧的跑堂去買斤豬肉,屁股後頭就跟了一串人粽,個個手提大刀、橫眉豎眼的,把賣豬肉的老王嚇得還以為這些人是來搶劫的。
憑他的輕功想甩了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那不過是一下下的自由而已,因為他還是得回客棧做事,只是白白浪費腳力。
但這樣讓人眼前跟後,這邊一聲少爺、那邊一句少爺的,叫得他都快煩死了!
想擦個桌嘛,就有人搶著做;他才要拿掃把,地就讓人掃好了;去打掃馬廄,那裡面乾淨得能讓人睡覺了。這不行、那不成的,他去找他老娘總行吧?沒想到才走到老娘門前敲了兩下,就被二師伯給拎回前頭去,說什麼別進去做燈籠。
他才要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見蘭兒的老毛病又犯了,兩隻眼瞧著剛好走近的男人。她一隻手緊抓著埋頭想理清帳本寫些啥東西的戚小樓,彷彿生怕她會不見似的。忽然,某位大漢走到櫃檯前,就見她嚇得臉色更白,一副要昏倒的模樣,戚小樓卻半點也沒發覺,仍在研究那本帳簿。
石頭真是看不過去了,直接走過去皺著眉問那漢子,「你有什麼事?」
「少爺,咱想和這位姑娘拿些紙筆記記兄弟們的賭債。」大漢指指在和劉叔玩骰子的那一桌。
石頭走進櫃檯內拉開抽屜,拿出文房四寶,「拿去。」
大漢接過便回桌去了。蘭兒一臉感激的望著石頭,想道謝又說不出口。她怕死了這些長相有些兇惡的大漢,還好他過來了,要不然她肯定會嚇哭的。
「你別一副快昏倒的樣子,他們又不會吃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蘭兒眼眶一下子蓄滿了淚。從小在宮裡長大,周圍都是些女人,唯一能見到的男人皆是太監;他們個個白白淨淨、動作秀氣,哪像這群男人般粗魯的緊,他們又長得這麼兇惡,她會怕嘛。
真受不了這愛哭鬼!石頭瞪她一眼,轉身要出櫃檯,卻見她原本緊抓著戚小樓的手改抓著他的衣襬,睜著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的道:「別……別走,我好怕。」
石頭本想不管她,但見到她一臉蒼白,他忽然改變心意,抓著她的手將她拉出櫃檯。「做……做什麼?」
「到外面曬曬太陽,你臉色太白了。」他抓著她走出客棧,屁股後頭又跟上了一大票人粽,一筆人便浩浩蕩蕩的出門曬太陽去。
戰不群躺在屋頂上瞄了眼石頭和蘭兒,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那小子進步多了嘛,就不知老大和嫂子那邊進展如何?照老大那怪物般的體格和恢復力,今早就該醒了,但一早上就不見屋裡有啥動靜,該不會他們終於互相宰了對方吧?希望不會啦!要不然他拿什麼向老夫人和姊夫交代。
呵--嘴巴張得老大,戰不群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角擠出一滴淚。
春天哪,真是睡覺的好季節。
※ ※ ※
赫連鷹從昏睡中醒來,一睜眼就見著她趴在床邊睡著了,小手還和他交握著,溫順得像只小貓。
他欲坐起身,胸口的傷卻讓他痛得齜牙咧嘴,杜念秋立刻驚醒過來。
「你爬起來做什麼?」她連忙扶住他,免得他扯裂傷口。
赫連鷹被她溫柔的語氣嚇了一跳,這女人真是昨天讓他氣到差點吐血的潑辣女嗎?怎麼態度差那麼多?
「念秋?」他狐疑的喚她。
「什麼事?」杜念秋正檢查他胸前的傷口,心不在焉的回答。
「你是不是病了?」
她聞言抬頭看他,無力的問:「你希望我病了?」這男人怎麼像他兒子一樣,動不動就咒她病了。
見她有氣無力的模樣,赫連鷹一陣心疼。記憶中,她向來都是精氣神十足,這會兒她安靜下來,他反倒開始感到不安。突然,他伸手握住她貼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氣息不穩的問道:「還恨我?」
「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回想起來也不全是你的錯。我不想和你吵了,也無所謂恨不恨。」杜念秋抽回手,面無表情的替他換藥。
聽她這麼一說,赫連鷹心中的不安反而升得更高。不過他這會兒已懂得以退為進,不敢再逼她和自己回去,只問:「那小子叫什麼名字?」
「齊傲。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齊,高傲的傲。」
「為什麼姓齊?」還好不姓蕭,不然他大概會當場抓狂。
「他的小命是師父救回來的,便讓他跟著師父姓。」
「你師父?」他想起那把鳳凰匕首和玉簪。
杜念秋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應該認識的。我師父是齊白鳳。」
齊白鳳?!赫連鷹臉色一變,「你……」她早知道齊大俠和爹的友好關係,難怪當年一再瞞他。難道她打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來?!
「我從來沒說我要嫁你。」她一臉平靜的將他的傷口包紮好。「你傷好後就回黑鷹山去吧,兒子可以和你回去,我只希望你能讓他有空回來看看。至於蘭兒,恐怕不能讓你納她為妾,她體弱膽小,無法適應沙漠高熱的氣溫。我想你黑鷹山大屋中也不差她一個小妾。」
他皺眉看她,「你到底以為我納了多少妻妾?」從見面到現在,她已經不只一次提到這點了。
杜念秋倏地站起身來,火氣又有點上升,「我沒興趣知道!」
「只有一個。」見她那模樣,赫連鷹的心情突然好起來。
杜念秋握緊拳頭,眼底冒出火花。天啊,她好想衝到黑鷹山去掐死那女人,叫她少碰她的男人!
「她很漂亮,娘和月牙兒也很喜歡她,我相信她會對兒子很好。」赫連鷹好笑的打量她強扯出的微笑。
「那很好啊。」杜念秋努力鎮定的倒杯茶喝,其實心裡早已嫉妒得快發瘋了。
「你不想知道她是誰?」「不想!」她砰的一聲將茶杯放回桌上,隨即轉身往外走,妒火沖天的甩上門,卻還是聽見他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她叫杜念秋。」
赫連鷹話才說完,就聽見她在門外踢到花盆跌倒的聲音,忍不住哈哈大笑。
該死!那說謊不打草稿的男人,簡直就是個超級大王八!
聽聞他的笑聲,杜念秋又羞又氣又尷尬,趕忙紅著臉爬起來轉回屋裡,希望沒人看見她這副蠢樣。
「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害她一個失神跌了個鼻青臉腫。
「過來,你臉上沾了泥巴。」他答非所問。
「哪裡?」她聽話的走到床邊,小手還不停的在臉上摸,想擦掉臉上的泥。
「過來一點,我幫你弄掉。」
她將臉湊過去,赫連鷹突然伸手攬住她的頸項,將她拉到身前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