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了他?!」石頭和戚小樓嚇得大叫,就連蘭兒都驚得忘了哭泣,三個年輕人全當她是怪物一樣看待。
「怎麼,你們有任何意見嗎?」杜念秋扠腰冷眼看著這群小毛頭。
「沒有。」小樓和蘭兒忙搖頭,只有石頭突然大笑起來。老天!他早該猜到他老娘不可能讓人欺負了去。照這樣看來,他那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親爹被老娘惡意遺棄的可能性還高些。
忽然之間,對那可憐的男人,他也不怎麼怨恨了,倒是多了些同情。
「渾小子,你笑什麼!」杜念秋氣得又想揍他。
心情一好,這回石頭可記得閃了。「娘,你那麼凶,難得有人要你,你就勉強湊合一下好了。」
「湊合個鬼!」她還想敲他,石頭早乘機閃人了。
※ ※ ※
女人,女人,該死的女人!
赫連鷹衝出悅來客棧大門後就直往對街去,一進門就拿戰不群買回來的老酒猛灌。他當然不可能真去了百花樓,還沒去她就已經很難纏了,若他真去了妓院,她不提刀砍他、將屋頂掀了才怪。
他都已經想讓事情過去就算了,那娘們卻非要一再重提,還敢說早休了他!他想重修舊好有什麼不對?她本來就是他的娘子,難不成真要他堂堂男子漢低聲下氣去向她賠不是不成?若讓手底下的人看去,他多年來冷酷的形象不就全毀了!
他X的!這會兒他心裡頭還真想去向她道歉!每每一思及她當年所受的苦,他就氣不起來,心疼得緊。
真不懂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早先兩人溫存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就不知她又發什麼瘋,突然間又變得潑辣起來。為何她就是不能閉上她那張利嘴?昨晚他守了她一夜,昏睡中的她就似當年那般甜美可愛,誰知一醒來不是怕他宰了她,要不就是將他硬往外推,一副恨他入骨的模樣。若不是見著她還戴著黑玉石,他還真以為她對他巳完全無情。
真是……他乾脆把她弄昏,先帶回黑鷹山再說好了!省得她老在客棧對人搔首弄姿,讓他看了一肚子火!
赫連舉起酒罈還要再灌,卻猛然感到一陣暈眩;也立刻驚覺不對,怎地才半罈老酒,他就站不住腳?
這酒有問題!他一轉身,屋子裡就多了兩名手持彎刀的青衣人。
該死,又是那群青焰堂的殺手!過重的殺氣讓赫連鷹酒醒了七分,想運功卻發現功力散了大半。都是那女人讓他氣得忘了警覺性,他這次若活不成,非得拖她作伴不可!
兩把彎刀突地掃來,赫連鷹急退數步仍被彎刀劃破胸膛。見著了自個兒的鮮血,他反倒冷靜下來,一旋身閃過對方的第二招,抓起長劍直接出招。
黑劍出鞘似猛虎出柙,鋒利的劍刃劃過青衣人的頸項;但一招未盡,赫連鷹已支持不住,只見另一人的彎刀已來到身則,對著他當頭砍下……
在這千釣一發之際,他腦中只有一個人影--念秋!
第七章
悅來客棧中的杜念秋突然心頭一陣狂跳,驚得她竟握不住手中的茶杯;也不知怎地,她方才竟聽見赫連鷹在喚她。
搞什麼?杜念秋瞪著掉到地上的杯子,她方才為何會覺得心痛得快死棹了?
他是不是出事了?這念頭猛地跳出來,她想也沒想就往外跑去。
才到門口,她就見到一名近七尺的黑鬍子大漢抱著滿身是血的赫連鷹從對門衝出來。
杜念秋心一慌,抄起竹筷就向那人打去。豈料眨眼間,大街上竟有半數的漢子衝到眼前,擋下所有竹筷。
顧不得對方人多勢眾,杜念秋眼裡只見到赫連鷹動也不動的任人抱著,急得掏出銅錢便朝他們的穴道打去,「把他放下!」
一干人等沒想到她這麼厲害,又不敢對她出手,只顧著閃躲,戰不群忙叫道:
「嫂子,你誤會了,我們是黑鷹山的人!」什麼黑鷹山?想唬她?門都沒有!杜念秋揚眉斥道:「你當我是傻子?!」手中銅錢還要打出,就見其中一個大漢竄到跟前。
「夫人,我是李哥兒,你記得不?」
經他一提醒,杜念秋一細看,這才認出他真是黑鷹山裡的人,只是模樣老了點。
「呀,李哥兒,真是你。」見這群人真是黑鷹山的,杜念秋立時收了手。
戰不群抱著赫連鷹踏向客棧,嘴裡還大罵那群跟在後頭的大漢,「你們他媽的當什麼護衛,連讓青焰堂的殺手跑進去都不知道!兩隻眼睛全瞎了不成!」要不是他正好趕上,老大的腦袋豈不真要分家了!
那群大漢個個一臉無辜,方才爺衝出客棧那暴跳如雷的模樣可是百年難得一見;跟著爺這麼多年,直到這幾日才知道經常面無表情的他原來本性暴躁易怒,個性衝動得和戰爺有得比,因此剛才根本沒人敢進去找罵。豈料才輕忽一回就出了事。
「快把他放到桌上,讓我看看!」杜念秋心急的想看他傷勢如何。怎不見他稍動一下?該不是死了吧?
「放心,老大死不了的。不過喝了半壇被下了迷藥的酒,胸口讓人砍了兩刀而已。」戰不群嘴上雖如此說,還是聽話的將已止了血的赫連鷹放到桌上。
杜念秋忙探了探他鼻息和脈搏,見無太大異狀,這才稍稍放了心。
一旁的大漢早拿來金創藥,杜念秋接過手便替他清理傷口,不忘冷著臉問戰不群,「他得罪了什麼人?怎麼會有人重金聘青焰堂的人殺他?」
「老大得罪的人可多了。他控制著西域各族間的平衡,整條絲路都操在他手上,這條黃金商線誰不想要?想殺他的人數都數不清呢。」戰不群看她面不改色、手腳俐落的處理傷口,有些驚訝她的鎮定。一般女人若見到這麼長的刀口子,早嚇白了臉。
看來這嫂子可不是空有美貌身材而無腦袋。光看她拿針線毫不手軟的縫起爺胸前足有幾寸長的傷口,就讓一夥大男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有不少人懷疑她有乘機報仇之嫌,巴不得爺多痛幾下,才會縫那麼多針。「蠢男人!賺錢不懂顧性命,活該被人砍!」杜念秋收針打結,不忘罵他兩句。一抬頭見這些大漢全站著呆看她,她便扠著腰一個個數落道:「看什麼看?還不快把他抬到房裡!難道你們真想他死啊!」
「喔,是。」幾位大漢聽話的忙將赫連鷹抬進房。
戰不群見了忍不住哀歎。真不知是他們這些大男人太呆了,還是她太有魄力了?照他看大概是後者吧!
這女人真是有當家主母的氣勢,難怪老大會喜歡她,連姊夫都對她念念不忘…對了,算算日子,姊夫也該到了吧!
戰不群瞇著眼看著外頭高掛的艷陽,才立春太陽就那麼大,看來今年夏天會很熱啊!
他咧嘴一笑,有些幸災樂禍。等姊夫一到,事情就會越來越好玩了。
※ ※ ※
春雷一響,撼天動地。
閃電劃破黑夜,不一會兒,大雨直直由天而降,淅淅瀝瀝打在屋瓦上。
窗外雷聲轟隆,燭火被風吹得有些許晃動,杜念秋將木窗關上,方回到床邊守著赫連鷹。
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倆不只有一夜夫妻情而已,說不擔心他是不可能的。
凝望著他沉睡的面容,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能不動氣的好好打量他。
依舊是劍眉挺鼻,黝黑的皮膚被風沙吹拂得有些粗獷。他的臉孔因為歲月增添了幾條細紋,看起來不覺蒼老,卻似乎變得更加嚴苛了。胸膛上除了新添的兩道刀傷,似乎還有些新新舊舊的傷痕,不再像當年那般乾淨,她甚至搞不清楚哪條才是那道被女人砍傷的刀痕。
老天,這男人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她無聊的攤開他的手掌,只見其上滿是厚繭,粗糙得不像是個大老爺應該有的手掌。雖然她自個兒也好不到哪去,但她是在客棧做活,這男人又是為了哪樁?她記得他以前雖也幫忙下田蓋屋,可也沒見他手掌粗成這樣。
他既是沙漠之王,怎地身上那麼多傷,看起來倒像是干了十四年的奴隸般。這男人怎就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怪了,她在心疼個什麼勁?他不懂得照顧自己,關她杜念秋什麼事啊!可她心裡頭就是怪怪的,一陣陣的難受。
她本以為自己早就不愛他了,但下午見著他滿身是血,她慌得不分青紅皂白在大街上就對人動起武來,現在看他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她才敢向自己承認,她不想他死,她還愛他。
她還愛他呵……杜念秋無奈的握著他粗糙的大手,不由得哀歎自己愚蠢的心。
沒有愛,哪來的恨呢?因為愛的真切,才會恨的深刻。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她又怎會十四年來未曾取下黑玉石?如果不是因為愛他,那天昏倒時又怎會怕他恨她?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她又怎會有如潑婦罵街般和他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