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一窩耗子家族呢,只有三種名字。分別是大尤、大思和大宋,取材的對象當然是來自倪海映的入贅夫婿尤思宋。
他是數遍整個京城惟一能夠打敗倪海映的人,而且絕對不出三招就能將她打在地上喊老公。
然而對於武術天才尤思宋而言,叫他練拳習武不如和他討論宋詞。練武他會無趣到打瞌睡,可是提起宋詞他肯定能拉著你談上十天半個月也不厭倦。
而最叫倪海映惱怒的,正是這一點!
有誰能體會她的嘔呢?
自己聚精會神的向尤思宋挑釁,卻總是在他意興闌珊、呵欠連連之際被打敗……每每氣得她簡直想咬桌腳以洩憤!如今不只武京館裡的耗子被喚做尤思宋,就連廚房內的鍋碗爐灶也改名成阿尤、阿思和阿宋,足見她心中的怨懟。
「娘,」倪彩珠輕扯母親的衣袖,「我的新棉襖破了,你再幫人家買一件好不好?」
「沒空理你!去找張媽商量。大尤,別跑!今天肯定叫你死在我的菜刀下!」廚藝不佳的倪海映沒別的本事,耍菜刀追耗子的工夫倒是很行,只見她足尖一蹬,立刻利落地躍離女兒的視線。
聳聳肩,倪彩珠只好繼續往裡走。
迴廊的另一頭,只見一個溫文偉岸的中年男子手握著一本書緩緩走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霜滿面、鬢如雙。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啊,太叫人感傷了,蘇軾這首江城子讀來真是痛徹心扉啊!」
「爹!」
「哦,你回來啦。女兒,快過來,爹教你背幾首宋詞。」
啊?不要啦!「對了,爹,我看見娘拿著菜刀在追殺大尤哦!」
「不稀奇啊。」
「大尤還流血了耶!」
「是嗎?請它保重。對了,還有李清照的聲聲慢……」
「爹,我的新棉襖破了,你幫我買一件好不好?爹!」倪彩珠垮下肩,嘟嘴鼓腮的望著父親緩緩走遠。
這個家裡都沒有人關心她嗎?倪彩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天涯孤女似的,無依又無靠。
「才剛穿的新棉襖怎麼破了呢?」
一個低沉持穩的嗓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倪彩珠小臉一亮,霍地轉身,「令康哥哥!」
她嬌俏臉上的甜美笑靨讓夏令康忍不住微微抿起嘴角。走向她,他憐愛地伸出右手輕撫她的頭頂。「又跟人打架了?」
「我才沒有!」
「那衣裳為什麼會鉤破呢?」
夏令康沉穩的嗓音徐緩地送進倪彩珠的耳裡,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安定了她活潑的個性。微微仰頭凝視他,他那俊美可比潘安的臉立刻映入她的眼簾。
「怎麼不說話?」他溫柔輕問。
倪彩珠搖搖頭,樂笑著伸手勾住他的手肘,揚起一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令康哥哥,我肚子餓了,陪人家去吃臘八粥!」
解籤先生說自己的相公另有其人?
不會吧!
令康哥哥雖然酷了點、話少了些,可是很疼她的!再說,街坊鄰居、大街小巷也都知道他是武京館的乘龍快婿,換句話說就是她和他的婚約早已人盡皆知。
難道夫婿要換人做做看?
哈!笑話一則。
第二章
每到年末的臘月,京城總是萬般的熱鬧。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貴族、天朝皇子都會在這個月大宰牲畜、大量蒸酒,舉行慎重而熱鬧的「臘祭」以祈求天地祖宗的保佑。
今日,一如往年,慶親王府的臘祭依舊選在臘八過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初十舉行。雖然王爺和福晉對於蘭馨格格的離家出走仍憂心忡忡,可該過的節日還是不可免。白天盛大而隆重的祭祀一到了夜晚,便是宴請朝中大臣前來觀戲飲酒、籠絡感情的大好時刻。
這時,表演的後台熱鬧非凡。
有京城第一大戲班前來演出,也有名動京城的花魁藝妓預備上場展現琴曲歌藝,而歷年來不可少的,便是武京館舞龍舞獅的開場表演!
「尤師傅,不知你們可否準備好了?」滿總管跑進後台殷殷詢問。
今晚到場的貴賓可是個個來頭不小,鎮國公、都御史、文武一品官,全部坐在台上等著看表演。要是有哪個環節出現差池,只怕他這個總管的小腦袋今晚可要分家了,叫他怎能不緊張呢?
一旁,挑大樑舞獅頭的夏令康舉起食指輕敲大頭娃的頭套。「彩珠,緊張嗎?」
負責耍龍珠的倪彩珠取下戴在頭上的人頭娃,吐口氣,「這頭套好重呵!」下一刻,她卻又燦爛地笑了開來。「可是我好高興哦!今年爹娘總算同意讓我參一腳了。」
這可是她求了好久才求來的呢!舞獅的體力要夠,舞龍的臂力要強,說來說去還是耍龍珠最輕鬆。本來她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場耍龍珠,可是爹娘又說啦,不許她被人識破是個女兒身,否則外人還道武京館沒男丁可用了嗎?
所以她只好戴上重重的大頭娃,雖然這上頭紅艷艷的腮紅可笑得緊,可是……算啦!
「怕不怕?」夏令康溫柔輕問,順手替倪彩珠拂去臉頰旁的髮絲。
「不怕啊!我現在呀,興奮極了,巴不得趕快上場呢!」
「別急,一會兒我們舞獅的人會先出去,你和舞龍的隊伍晚一點才出場,這順序你可千萬別忘了。」
將大頭娃舉高預備戴在頭上,倪彩珠頓了頓,仰頭樂笑。「令康哥哥,你有沒有發覺?」
「什麼?」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話可不少呢!」說完,她趕緊戴上大頭娃的頭套,及時躲過他的敲打。
低頭看著眼前俏生生的大頭娃,原本微笑的夏令康緩緩抬起俊臉,從後台的帷幕望出去,一雙視線緊緊落在台上正中央的慶親王。
是呵,自己是否該忘卻過往的恨和娘親的怨,輕輕鬆鬆的過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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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娘,武京館的開場表演已經結束了,你現在回房休息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所以今晚,就請你好好歇息吧!」
傅天翼小心翼翼的護送母親回到房間,攙扶著她坐在床榻邊,他轉頭仔細叮嚀服侍的僕傭。「今夜前院熱鬧非凡,記得注意門戶別讓不相干的人闖了進來,打擾我額娘的歇息,聽到了嗎?」
「是,貝勒爺,小的會注意的。」女婢恭敬地福了福身。
「額娘,那麼孩兒就不陪你了,我還要趕回前院……」
察葛蘭氏突然緊緊抓住兒子的手,還沒開口,淚已經落了下來。「翼兒,我好擔心蘭馨!她一個女孩子家流落在外,身子骨又單薄,萬一要是碰上什麼壞人……」
「額娘,別擔心了,妹妹她會沒事的!」
傅天翼見母親淚水稍止,趕緊扯出一抹安撫的微笑。「難道你不相信孩兒我的辦事能力嗎?我既已答應你,就一定會將蘭馨找回來的。」
察葛蘭氏遲疑地頷了頷首。
「額娘,你今晚還是好好歇著吧!你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就連爹也開始擔心你的身子了。」
察葛蘭氏揩揩淚,望向兒子,在他年輕俊逸的臉龐上看見他對自己的擔憂和關懷。她緩緩點頭,欣慰地笑了。
「翼兒,額娘知道你關心我,你向來就是個心思細密、聰慧絕頂的孩子。唉,蘭馨她也是,只是如今卻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她是否平安……」說著,眼看淚水又要落下。
「額娘!」
「好、好,額娘不再哭了,我要休息了,你快出去招呼那些賓客吧。」
「是,孩兒告退。」即將跨出房門的傅天翼又低聲交代了女婢幾句,「蓮香,若是有什麼事記得趕緊差人到前院通知我,知道嗎?」
「知道了,貝勒爺。」
站在門外看著母親的房門在面前合上,傅天翼不由得蹙緊了眉心歎口氣。
蘭馨這個丫頭呵!明明知道自己就快面臨十六歲的關卡了,還搞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希望上天保佑,能趕快讓他找到她,平安帶回家來。
走進迴廊經過王府的後花圈,傅天翼也不知哪兒來的興致,突然仰頭凝視頭頂上的光輝夜空。星辰一閃一閃的,然而它們再怎麼輝煌耀眼,依舊比不上那一輪將圓的月亮。就要十五了,接著便是熱熱鬧鬧的過年……那個時候,自己能夠順利地將蘭馨找回來團圓嗎?
突然間覺得疲憊,聽見前院熱鬧喧嘩的嘈雜聲,他沒有興致走入那份喧鬧,反而找了張石凳緩緩坐下來,沉澱自己這幾天的壓力與疲累。
就在另一頭——
「好急、好急、好急哦!」
倪彩珠頂著頭上的大頭娃在王府裡四處亂竄。
武京館的舞龍舞獅剛剛表演完,活潑好動的她玩得好盡興,耍著龍珠又蹦又跳的,全場就數她最活躍。只是頭上這個大頭娃一直咚咚的敲著她的後腦勺,半個時辰下來大概快把她敲成白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