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手滑啊!
文舒還不清楚她給錢給得心不甘情不願嗎?但她不介意。
她蹲下身子檢錢,撿齊了收進口袋裡,再站起來時,她又是那副心高氣傲的模樣。
她絕不會因為拿了許家的錢而挺不直腰桿子。
「還請大媽轉告爸,如果他下個月沒寄錢過來,那麼下個月同一時間,我還會再來。」她想過了,如果再這麼跟他賭氣下去,累壞、受苦的人會是夾在她跟爸中間的母親,她再也不要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
第二章
「看戲看夠了沒?」文舒走出許家大門。她沒回頭,眼角餘光卻早就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站在許家的大門口一直冷眼旁觀。
「你可以再無聊一點。」她跨上腳踏車,雖然很不想理他,但是他從仁心醫院一路跟著她到許家,她最難堪、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全讓他看到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騎回醫院,見他還跟在她後頭,她忍不住扭頭回去瞪著他問。
她的眼中明顯地閃著怒氣。
沒錯,被質問的就是文舒之前在海邊遇到的男孩。他也住在仁心醫院,在文舒去看她母親的時候,他就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閒晃著。
無意中撞見文舒的景況,他才明白為什麼她聽到他悲慘的遭遇時,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如果今天易地而處,換他的母親靠賣血過日子,而自己的父親卻不聞不問,他想他或許也會跟她一樣憤世嫉俗,所以他不再怪她稍早對他的無情,相反的有了不一樣的心境。
他同情她嗎?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瞧見她的脆弱,像是偷看到她最不願示人的一面,而他強烈的想幫助她,想抹去她眼中那抹恨意,相對於她現在的表情,他還比較喜歡稍早在海邊,她天真的相信這世上有燈神時的模樣。
而文舒只覺得他眼裡的同情很無聊,她不用別人來可憐她。
「如果你想要可憐我,倒不如把你的同情化做更實際一點的東西。」她伸出手。「給我錢,救濟我。」她覺得錢比無形的可憐與同情有用多了。「如果你覺得我可憐,那就給我錢。」
她需要的是實質的救助,他同情的眼神對她而言,既不能吃又不能穿,是最不實用的東西。
她勢利嗎?
是,她承認,而且不以為恥,因為她心裡再清楚不過,想要活下去的現實遠比所謂的尊嚴要來得重要。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錢不行。有了錢,她跟媽媽就可以過比較好的生活,也不會被大媽看不起。她要爭一口氣,無所不用其極,想要出人頭地,這有什麼好羞恥的?她的腰桿子挺得比誰都直。
男孩直直的望著文舒,想看清她眼裡深處的靈魂。
她一直都是用這種堅強又市儈的模樣來偽裝自己的脆弱嗎?他的心口湧出一股心疼。
他老實的告訴文舒,「我沒有錢。」這是實話。他把自己的口袋掏出來給她看,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他是個虛無的靈魂,身上一無所有。
「你真好,像一團空氣似的,不需要吃、不需要穿。」他什麼都不需要,自然就用不著錢,而不需要錢,就毋需對現實生活低頭,毋需看別人的臉色過生活,
真好。她寧可像他一樣,是個人看不見的靈魂。
文舒將踏板用力一踩,奮力的騎著腳踏車,迎著風、迎著太陽,她告訴自己,所有的不愉快都會過去。
***
一切都會過去?
不,不會過去,至少她那天遇到的鬼一直都沒有成為過去式,他一直跟在她後頭,像個背後靈似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
文舒火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他不在意,依舊嘻皮笑臉的,活像她是拋了記笑給他一樣,真是沒神經。
「你車禍的時候是不是摔到腦子了,要不然怎麼聽不懂別人話裡的嫌棄,還死皮賴臉的巴著人不放?」
怎麼樣,這句話夠毒了吧?他要是識相的話,就該鼻子摸摸,趕緊閃人,不要在她跟前晃呀晃的,讓人看了好礙眼。
但是男孩卻笑臉依舊,還煞有其事的跟她解釋,「我出車禍的時候的確是傷到腦子,要不然也不會現在人還昏迷著,且放任靈魂在這游遊蕩蕩,沒個歸處。」
「你的靈魂有沒有歸處關我屁事。」她才不想知道他的私事,他跟她說這些不顯得交淺言深了嗎?「總之你離我遠一點。」
「不行。」男孩一副傷腦筋的表情。
他媽的,他拒絕她倒是拒絕得挺有個性的。她正考慮問他為什麼不行,他倒是自動自發地說了。
「我說過了,我只有妳一個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啊!」他還沒說完,文舒就急著打斷他的自作多情。這個瘋子,她跟他根本就不熟好不好。
「好吧,那我更正,妳是我的主人,我不跟著妳要跟著誰?」
「我是你的主人?」眉高高的揚起,她一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表情。
而男孩卻笑得更燦爛了,「嗯。」他點頭。
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文舒討厭地瞪了他一眼。好一會才想到她先前遇到他時,她講的那一番話。
沒錯,她是曾經以為自己撿到了個神燈,這不是她單純,相信這世上真有天方夜譚般情況,而是他出現的方式太詭異,再加上——好吧,她承認,她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天真,外加對現實有逃避似的期待,所以就很單純的把他誤認為燈神……
好啦、好啦,她承認,她是真的很蠢,但是、但是後來她知道他不是了呀。
她知道他只是個鬼,而且還是個討厭鬼,所以就別再說什麼主人不主人的了行不行!
「如果你真認為自己是阿拉丁的燈神,那麼請實現我的願望。」她要變有錢、變漂亮,還要有一個溫柔多金的老公。
文舒死皮賴臉的跟他討願望。
男孩沮喪地搖搖頭,「不行。」
他跟她說過很多次了,他不是燈神,他只是個普通人呃,或許有人不認同,那麼他更正,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鬼。
「我沒有特殊的能力,甚至連穿透東西都不會。」他怕她不信,還表演給她看。
這麼沒用!她忍不住在心裡噓他一聲。「總之你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她也沒抱希望,所以他不用再浪費唇舌多說一些有的沒有的。
「我不會收留你的。」她討厭有個鬼在她面前晃呀晃的。文舒二話不說,就想把他掃地出門。
「等一下。」男孩急喊道,「妳還沒聽我把話說完。」
「聽你講話很沒意義,而我還有事要忙,沒空在這跟你閒哈拉。」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沒有錢就沒有利用價值。
「等等。」
「幹麼?」她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歎了一口氣,終於說了。「我很有錢。」
「呵——」文舒不客氣的打了個大呵欠給他看,明白地表示他的話很無聊,
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是說真的。」男孩看她不信,急急的解釋。
「我看過你的口袋了,你身無分文。」
「這是因為我只是個靈魂,但我的實體有錢。」
說到他的實體,文舒這才稍稍願意拿正眼看他。
瞧她開始對他所講的話有反應,男孩更加賣力的推銷自己,想要跟她成為朋友,而這麼急切的想要與她熟識,真的單純只是為了他一個人四處飄蕩很無聊嗎?
其實不然。
當他目睹文舒的生活,也許是天性使然,讓他想拉她一把,何況,只是拿出他從不看在眼裡的錢。
「我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
她不信,用眼角瞄他身上穿的衣服。
男孩看到她的目光,知道她的懷疑,連忙解釋。「這是醫院裡病患穿的,如果妳不信的話,跟我回醫院,我讓妳看證據。」
他把文舒帶回醫院,他的病床前。
他住在特等病房裡,身上插著許多管子,從走廊到病房排列著數不盡的花籃,而且光是圍在他床邊問診的醫生少說就有三個,這之中還不包括兩個二十四小時輪班的看護。
文舒終於相信他很有錢了,但那又怎麼樣?「你有錢也是你家的事,你又不能領出來給我。」
「誰說不行?」男孩的眼光閃著慧黠的光芒。「我知道我的提款卡放在哪,也知道密碼是幾號。」
「所以?」
「所以只要妳陪我聊天,我可以算工資給妳,一個小時一百,怎麼樣?」文舒給他的是一個大大不屑的眼神。
「還說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給錢給得這麼小裡小氣,一個小時一百!」嘖,虧他說得出來。
「妳不該那麼貪心,我只是要妳陪我說說話,這麼輕鬆的工作時薪一百塊,已經算是天價了。」
他是想幫她,但他不想當冤大頭,讓她以為錢來得如此容易。「妳要不要隨便妳。」他不強人所難。
「好吧。」文舒沒多加考慮便答應了,因為她心裡十分明白,他說的對,雇個未滿十八歲的女孩子,單純的聊聊天,時薪一百塊已經算是好價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