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我又不會煮飯。」他無賴地聳肩,「不然現在去買好了。」
「那走吧!」她是跳著出廚房的。
他站在門邊朝她伸出手,她微微一笑,主動挽上他的臂。
他同樣微笑回應她,兩人的身軀緊緊靠攏著。
兩人契合的背影使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正手牽手一起邁向兩人共有的未來。
第四章
這是郝樞啟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見家裡餐桌上擺滿熱騰騰,還會冒煙的家常菜。
他感動得眼眶直髮酸。想起幼年時在眾親戚間流轉,人家肯賞他一碗冷飯就偷笑了,哪還敢多做要求?
而自己自立之後,又因為忙著四處打工,根本沒空照顧肚皮,常常一碗泡麵、一塊麵包就解決了一餐。如今有水如新願意幫他做飯,真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郝樞啟伸手夾了一筷子萊進嘴裡——剎那間!舌頭像被雷打到,他整個腦袋都發麻了: 「如……如新……這是什麼東西?」這麼恐怖的味道簡直是前所未嘗。
「青椒炒肉啁!」她眨著一雙水靈清澈的大眼,「不好吃嗎?」
「不是……是……這味道……」太駭人了,他形容不出那股驚天動地的感覺。
「什麼嘛!人家難得好心下廚做菜給你吃,你還擺這種臉給我看?」水如新橫了他一眼後,舉筷夾菜。
「我勸你不要吃比較好。」他摀住嘴含糊不清地說道,隨即衝進廚房裡吐了。
「這麼香的萊會有什麼問題?」她不信邪,仍然夾菜人嘴,瞬間,血色自臉上退盡,「唔……這是什麼鬼味道?」
「我也很想知道。」郝樞啟俊臉蒼白,狼狽地從廚房裡爬出來,「那個……廚房……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嗎?」廚房裡頭髒亂到已經看不出原樣了。
「我——惡!」她正想解釋,卻耐不住胃裡那分噁心感,推開他,跑進廚房裡吐個夠。
郝樞啟癱平在地板上,滿腹疑惑望著桌上熱騰騰的飯菜,真搞不懂,賣相、香氣絕佳的萊餚,味道怎會如此驚人吐完回到廳裡的水如新,臉色比郝樞啟還蒼白,趴在他身畔,有一下、沒一下吁喘著。
「喂,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半撐起身子。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道。
「你以前有沒有做過飯?」
水如新輕輕一搖頭。
郝樞啟整個人跳起來:「你根本不會做飯,還敢說要做飯給我吃,你想害死我啊?」
「你這麼大聲幹啥兒?」她斜睨一隻眼睛瞄他,「我是沒做過飯,但我常看家裡的廚師做啊!我以為很簡單的,誰知……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姐!吃錯東西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嘛!我哪知……」水如新頗為不捨地又望了桌上的飯菜一眼,「它們看起來很成功啊!怎料到味道會……到底哪裡搞錯了?」
關於這問題他也很想知道,那些菜明明「看起來」都色香味俱全啊,怎會……太詭異了。
「不行!我非再試一次不可。」她突然握著拳頭跳起身。
「還來?」他俊容異變。
「不是你教我的嗎?人不能什麼都沒試就自承失敗。」她一手拍著胸膛,豪氣干雲的樣子。
「可是你已經試過了啊!」她試做的人沒差,可他這個試吃者很可能死在她的「毒菜」下。
「只失敗一次就放棄了,這樣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成功。」她埋頭,又衝進廚房裡奮戰。
郝樞啟躲在廚房門邊,看著裡頭刀光鏟影、鍋碗齊飛,嚇得心驚膽戰。
不妙!他心裡暗自警惕。她看起來真的像永不服輸的人,有這種美德是很好啦!可是可憐他的胃了。
「還是溜吧!」他嘴裡咕噥著,腳底抹油準備往屋外跑。
「等一下,你別想跑。」她卻更快一步地攔住了他的去路,「要走之前先嘗嘗這道涼拌海蜇皮。」
「涼拌海蜇皮?」他看了眼色澤亮麗的菜,目測……還不錯的樣子,不過她做的菜目測都很好,只是嘗進嘴裡很恐怖罷了。
但,涼拌菜沒啥兒料理竅門,不必炒、也不必煮,應該沒事兒吧?
他舉筷,輕嘗一口,眼珠隨即凸出眼眶。這味道實在太太太……可怕! .
他伸手推開她,又衝進廚房裡吐了。
「怎麼會這樣?」水如新一雙美麗的秋瞳全被困惑給逮住了。可是看他吃下去的反應這麼劇烈,她也沒勇氣嘗了,整盤菜又餵了垃圾桶,「開什麼玩笑,每個女人都會做菜的,我水如新會做不成一道可以下嚥的菜?不行!我非再試一次不可。」
「還來啊?」他吐得差點連胃都翻過來,她還要整他?沒門兒!
「失敗為成功之母,我相信只要我肯下苦功,世上絕沒什事可以難得倒我。」
是啊!到那時他十成十已經嗝屁了。
「算了,我來教你吧!」他捲起袖子。
「你會做菜?」一個天天靠泡麵、麵包過活的男人會做菜,打死她也不信。
「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很難。」說著,他還斜睨了她一眼,好似對她的爛手藝萬分不屑似的。
她心中哽著一股不服:「好啊!有本事你做道能下嚥的菜來嘗嘗。」
「絕對做的比你好吃。」做菜嘛!把萊放下鍋燒熟不就得了,有啥兒難的?他才不信邪。
這回換郝樞啟進廚房裡埋頭苦幹。
水如新蹲在廚房門口雙手掩鼻:「喂,你煮大便啊?怎麼這麼臭?!」
「少噦嗦!」他也不曉得怎麼會這麼臭,薰得他眼淚都流下來了。
「你好了沒?」她快窒息了。
「再等一下。」拜託!靠爐子最近、鼻涕眼淚像潰堤的洪水似的奔流不絕的他都沒哀了,躲在門板後的人有什麼資格哀?
「求求你別搞啦,我快不行了。」瞧瞧,她的眼白都快往上翻了。
「好了啦!」他關掉爐火,拿盤盛菜,「你嘗嘗。」
「我?」她瞪凸了眼望著眼前那盤菜,看起來真的很像某樣東西! 「你自己嘗吧!」她撇開頭!拒絕將那麼噁心的東西送進嘴裡。
「你……太沒義氣了吧?剛才你做的那些恐怖東西,你叫我嘗我都嘗了,現在你居然不捧我的場。」
「我做的東西在色香味裡起碼佔了『色』跟『香』兩樣,你做的呢?你自己說,它像什麼?」
「我……」他欲辯無言、卻又不肯認輸, 「也許我做的東西跟你做的東西剛好相反呢,雖沒有『色』跟『香』,味道卻一流。」
「是喔!」她一臉不屑,「那麻煩你把這盤味道一流的東西吃了吧!」
「我……」他大驚失色。
「怎麼?不敢啊?」
「誰說我不敢,男子漢大丈夫有啥兒事是不敢做的。」他咬牙,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我就吃給你看。」捂著鼻、蒙著眼,他吞下半盤菜,隨即,受不住地三度衝進廚房裡吐。
「死要面子!」她在他身後說著風涼話。
他們兩人實在是太像了,一樣的倔、一樣的不服輸,以至兩人一相遇,就好像兩塊磁鐵般互相吸引、又彼此排斥。
他們都想壓過對方,雖然兩人心底也都有對彼此的憐惜之心,但一觸及自尊問題,便又互不相讓了。
可以預料,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日子絕不會平順,還有很多問題得熬呢!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看來我們的廚藝是蠻爛的。」郝樞啟趴在流理台邊歎氣。
「嗯!」水如新則癱倒在廚房門邊哀嚎。
「唉——」他兩手用力抓著頭皮,還以為自己開伙能省些外食費用呢!這下子日常開銷又要節節上升了,「你什麼時候可以去家教!」
「隨時都可以。」她想,做家教又費不了多少心思,她的傷風雖然才剛好,但自信還有體力應付幾個小鬼。
「那好,我明天就帶你去。」
「這麼快就有人肯請我?」
「有我當介紹人,你安啦!」那份家教本來是他在做,不過現在要讓給她來教;那些大老闆應該不會介意才對,畢竟他們在乎的只是T大學生這頭銜,好像以為有T大這名號做保障,小孩子就一定會考取好學校似的,委實勢利得緊。
但家教讓給她後,他就得去找新工作了,下學期的學費還沒著落呢!看來他雜工是做定了……唉,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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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如新錯了,大錯特錯,簡直錯得離譜。
什麼教幾個小鬼用不著費多大心神?如果授課對象是一群被父母寵壞的小惡魔,那要教他們就不只是一句「費心」可以說得過的,那根本是在拼老命嘛!
吹拂著剛被那些小惡魔整出來的傷口,她心裡積著一籮筐委屈的淚。
原來賺錢這麼辛苦,她以前都不曉得;在家裡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如今想來簡直像場夢。
難怪父母堅持要她嫁人豪門,全是不想叫她去看人的臉色吃飯;她現在慘了,對父母專制的愁怨也減了些,但一心想活出自我的希望卻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