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是在房裡嗎?」傭人回道。
「是嗎?」將三個幼子交給傭人,「你帶少爺們去睡覺,我去看看夫人。」他上樓進了房。
水如新呆坐在梳妝台前,明媚秋瞳裡溢著兩汪被層層濃霧所圍繞的清湛湖水,因為模糊而看不真切。
「如新,你怎麼了?」他突然覺得她離他好遠,那窈窕的身影像要消失似的,嚇得他慌忙抱緊她,「不喜歡這房子嗎?沒關係,等過年後,我收到新的款子再買一棟給你。或者你不習慣宴會?那我們以後……」
「為什麼什麼事情你都要預設答案?」清揚的嗓音一出口,她驀地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懂他的心。
郝樞啟有一瞬間的茫然:「那是因為……誰叫你什麼話都不說,我只好自己猜啦!」
「我說你會聽嗎?」為了體貼他,很多的不舒服她都放在心裡一肩承擔,曾經以為這就是愛情的極至表現了,現在才曉得有話不說是扼殺婚姻的最佳捷徑。
「你說,我聽就是。」他也發覺了他們夫妻間的溝通不良,終於願意撥出空來與她共商心事。
「我懷念以前與你一起擠小公寓的日子……」
「什麼?」她還沒說完,就叫他一臉驚愕地截了話題,「那我究竟為了什麼在拚命?原來想讓你們母子過好日子就是我最大的錯?」
「你聽我說完。」她不禁拉高了嗓門,「我不是否定你的努力,而是……比起富裕的生活,我更渴望你的陪伴,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忙到兒子都快因為長年不見你而認不得你了?」
「這只是過渡期啊!」他用力扳住她的肩,「只要再過個三、五年,我工作穩定了,自然會有很多時間陪伴你們,你們就不能多忍忍嗎?」
「孩子的成長期只有一次,你以為錯過了還能重來?」
「我知道,但孩子的人生也同樣無法更新,你想想,我們有三個孩子,他們的未來就全部依靠在我們手上,未來要讀書、求學、工作,我不想他們像我們年輕時一樣,由一無所有開始打拼,那有多辛苦你自己嘗過的,你忍心再叫孩子受一遍?」
她登時無言,她確實不要孩子像她以前那樣辛苦,可是……
「如新,你相信我,只要再三、五年,我們的生活就會穩定,到時再采培養我們的家庭親情還來得及,你給我時間好不好?」他摟著她切切地說著。
在他的擁吻中,她暫時用情感麻痺越來越痛的心。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已無法去分辨。
愛他是必然的,卻越愛越苦,他說三、五年後自會改善,也就是說她還得再熬一段時間才能雨過天晴,但……熬得過嗎?
「如新,我愛你。」他說,依然是如此深情。
她閉上了眼,同時也闔上心門。或許吧?她只能等了,等撥雲見日的那一天!
第八章
郝樞啟一直是個重承諾的男子,所以,五年後,他真的給他最心愛的女人一場超級盛大的世紀婚禮了。
水如新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這五年來,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他在世界各地奔波,賺進了千萬家財,而她則在家裡守候,日夜企盼終於盼到了他功成名就。
穿上白紗,這才是她今生第一次步上禮堂;上回那叫私奔。
呵!難得的是,她的父母都蒞臨參加了,還說她有眼光,挑了個好丈夫。人心哪……真是愚蠢到了極點!現在,她有一些能夠瞭解他為什麼非成功不可了!
「好女婿。」水父涎著一張笑臉。
水如新這才發覺父親有多現實。
「岳父大人。」郝樞啟卻笑得別有用心, 「你放心吧!那筆款子會如期匯進您的賬戶的,我不會對公司的事袖手旁觀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水父笑得合不攏嘴。
水如新挑高了柳眉:「爸,那邊還有客人,我們得過去招呼一下,待會兒再跟你聊。」她拖走了丈夫。
「你怎麼了?」牆角落,郝樞啟不知道她突然變臉所為何來。
「你幹麼匯錢給爸爸?」她語氣不善。要是他們敢私下商討她的聘金、嫁妝什麼的,把她當貨物買賣,瞧她饒不饒得了他們?
「我買下『水氏』一半的股份,當然要匯錢給岳父嘍!」
「你入主『水氏』?」天哪!老爸得了失心瘋嗎?居然容許外姓人進「水氏」,地球八成要毀滅了:「老實說你使了什麼手段逼爸爸賣股票?」這幾年郝樞啟做生意的手段越來越狠辣,大家幾乎都已不再稱他為「藍服紳士」,改喚他「藍色火焰」了,比紅火更熾熱地吞噬整個商場。
「拜託,你把我當什麼樣的人啦?我會用逼迫的手法對付自己老婆的娘家嗎?!」
「那就要看有沒有利益可圖了。」只要有錢賺,她保證他會。
「胡扯!是岳父自己來找我希望我人股的。」
「怎麼可能?『水氏』的傳統是相當排斥外姓人的。」
「你不會不曉得吧?『水氏』這幾年賠慘了。」若非看在老婆分上,他還不願花心思重整咧,直接吃下它更省事。
「怎麼會這樣?『水氏』的營運一直很正常啊!」
「它太老舊了,內部早巳腐朽!而且經營管理者又全是一家人,誰也沒那個魄力大刀闊斧去改革,只好眼睜睜看著它一直爛下去。」
「那你還把錢投下去?這不是擺明了有去無回?」
「岳父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扮演那個清除殘餘的壞人。」雖然角色不好,但他想過了,一直做投機生意也不是辦法,靠股市、房地產能夠富裕多久呢?不如趁此機會將矛頭轉向實業,也符合了他的本性。
「老爸真賊。」她撇嘴,一絲反應悄悄爬上了眉梢,「那這回你又要忙幾年呢?」人哪,是有慣性的。
獨守空閨了這麼些年,她心底雖有些埋怨,但隨著歲月流逝,年輕時的一腔浪漫與熱情也漸漸淡了,日子不就是這樣,無知無覺、無思無想,到老到死。
罷了!過於強求未必是美,她看淡了、也看開了;水家女人命中注定只能成為成功男人背後的影子。
「老婆,我知道這幾年冷落你了。」他微笑著摟緊她的腰,「我有分寸的,等到工作上軌道,我會多抽些時間陪你的。」
五年前他也這麼說,水如新不再熱切盼望了:「隨便,反正我和兒子們也獨立慣了。」拋下丈夫,她跑去找兒子們玩去了,他們還比他有意思。
「哎,如新——」想不到會被老婆如此對待,郝樞啟感到辛苦工作的不值。
循著妻子離去的腳步,他來到後園,水如新正和三個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其中一個大的,七.八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手不離書,總是溫溫雅雅地笑著。中間那個手持相機,正在大聲喝令他美麗的母親擺好姿勢好方便他攝人她的芳影。小的則不停轉著一雙鬼靈精怪的大眼,趴在地上,不知在塗塗寫寫些什麼?
這就是他三個兒子吧?郝韞然、郝韞禮、郝韞霆。
郝樞啟覺得有些陌生,依稀還記得大兒子出世的情景,怎麼才轉眼,他們都長這麼大了?他是不是錯過某樣精彩東西了?輕咳一聲,他試著走進那歡樂的場合。
「韞禮啊,你……喜歡照相嗎?」
陣陣歡笑霎時停了格,所有人都拿那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瞧著他。
郝樞啟莫名感到一身的不自在,他不該出現嗎?可……這是他用雙手拚命建起的家啊!
「唉呀,郝董,你怎麼躲在這裡?大夥兒都在找你呢!」一名艷光四射的女客人如人無人之境地將他拉走了。
「不,我……」郝樞啟試著甩開她的手,他想跟他的家人說說話啊!但他們顯然不願留下他,因他而停頓的歡笑在他前腳一走後,又自喧揚了起來。
他突然放棄了掙扎,妻兒的冷漠在他心裡埋下了一顆名叫「陰影」的種籽,他似乎被這個家放棄了。
郝樞啟被拖走後,年方六歲的郝韞禮放下相機,走近母親身旁:「媽咪不追嗎?」
「追什麼?」她一臉興味的笑。她這三個兒子都很聰明,卻也十足的古怪,韞然像個溫書生,一年發不到一次脾氣;韞禮則恰恰好相反,似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隨地亂爆炸;最恐怖的是韞霆,不過五歲,聰明機伶卻勝過兩個哥哥,古靈精怪的都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爹地啊!他被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拉走了。」郝韞禮加重聲調說道。
「叩!」毫無預警的,水如新一記指骨頭敲上了次兒的額頭。
「那風騷女人有我漂亮嗎?」
「當然沒有,媽咪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小韞霆嘴甜如蜜。
「還是小霆最貼心。」水如新當下賞了幼兒一記大親親,「不過狐狸精總是個禍害,看媽咪收妖去。」放開兒子,她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丈夫被勾引而不加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