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的過程比朱朱所能想像的更加冗長、恐怖。
晏飛似乎見慣了血腥的場面,始終面不改色地幫助逐風施打麻醉劑、止血、開刀。
朱朱只是站在一旁為他們擦汗、遞刀剪之類的工具,但切開人體皮肉的震撼和那不停在眼前奔竄的鮮血,早已駭飛了她整個神經。
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受刺激過甚的心靈為了保護它的完整性,口動關上了心門,她像一具無意識的人偶,茫茫然接受命令而動作,不敢想、不敢看,深恐略一閃神又將墜入無邊的鮮血地獄。
歷經一百二十分鐘的漫長手術,好不容易總算結束,柳老爺子被推入了加護病房。
朱朱全身虛軟地倚在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可……可以……先回……房裡…裡嗎?」
「她的模樣不太對勁。」逐風附在晏飛耳旁輕聲提醒著。
「沒事的,她一定會撐下去的。」晏飛心疼地望著她蒼白如紙的小臉,深知她嚇壞了,但眼前大廳的戰事未了、父親又剛動完手術生死未卜,他實在沒時間耽溺於兒女私情中。「朱朱,你可以自己回去對不對?」他痛苦的眼眸對著她,一顆心都揪成一團了。
「我………可以。」她重重地點頭,看見他眼裡的掙扎,她暗自發誓,她會學得堅強的,絕不成為他的包袱。邁著虛軟無力的雙腿,一顛一簸地走出醫務室,搖搖晃晃往樓上爬去。
她的心跳得快要撞出胸口了,手腳抖個不停,但強烈的意志力卻支持著她幾近破敗的肉體,絕不可以倒下。
咬緊牙關撐到了自己房間,才一打開門,她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氣已盡數耗光,頹軟地倒在地毯上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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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酷厲、彪悍的狙擊,最後終於由「神偷門」取得勝利。
來襲的狙擊手竟有四十六名之多,難怪能迅速、不引起注意地突破門裡第一層警戒網,突襲大廳。
當追雲在清點傷亡時,除了暗自警惕「神偷門」安穩過久,失了警戒心外,更在心中將麗亞皇后罵翻了。那個該死的毒婦,想不到她的勢力這麼大,她手上到底還有多少兵力?「蘇格裡」王國的男人都在混吃等死嗎?竟讓一個女人掌握了兵權。還說要幫莫納王子奪回主權呢,到時不要連「神偷門」一起賠進去就要偷笑了。
他得想個好法子,不然三個月後另一場大戰,可有樂子逗了。
「追雲。」晏飛走過來拍著二弟的肩膀。「你也受傷了,進去敷藥吧!這裡我來就行了。」
追雲斜睨了大哥一眼,他左臂、腿上血跡斑斑,瞧來他才是最需要進去療傷的人,但……算了,今天大家都累了,不想跟大哥吵,就順著他吧!相信他心裡有數,懂得分辨事情的輕重緩急。
「那我進去了。」他把手上的通訊器丟給晏飛。
「追雲,順便去看看爸爸,他才動完手術不久,在加護病房裡。」晏飛在他背後提醒道。
閒言,追雲背脊倏然一僵,父親居然受傷了,好、太好了。向來冷淡的眼眸驀地飆射出兩道熾熱如火山熔岩的怒芒。麗亞皇后,咱們的梁子結深了,你等著看吧。我柳追雲要不徹底整垮你,我就在柳氏祖宗面前切腹謝罪。
「追雲,這事不是你的錯,別太自責了。」晏飛低聲咕噥著。
其實弟弟們和父親的心思,他怎會不瞭解,但他是掌門人,要幫助莫納王子是他下的命令,接令的追雲有權利做任何他認為有益行動成功的決定,儘管這方法急躁了點,或許會造成大損失,但身為主事者,他才是那個應該負起責任的人,不是聽令辦事的追雲。
追雲愕然地轉頭,晏飛已經開始接手他的工作,指揮「神偷門」
弟子收拾善後了;看著大哥專注於工作的背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大哥一直知道他的所做所為?那他為何不阻止他?大哥是故意上當的?或者………他不知道,卻在這一刻讓親情的溫暖染上了向來冷淡無情的雙眸。
晏飛一直忙碌到夕陽西下,所有的善後工作才全部完成,沒想到先包紮自己身上的傷口,他第一個擔心的是朱朱。
他最後看到她的時候,她蒼白虛弱的像隨時會昏過去,他的心在滴血,好想緊緊摟住她,用他的雙手親自拂去她眼中、眉間的驚懼,但為了工作與任務,他不得不狠下心來拋下她,而天知道!那一刻他的心、他的身體比中槍更加火熱刺痛,彷彿被活活撕裂開來。
「朱朱。」衝上樓就看到她倒在臥室門口,他嚇得全身一顫,神魂兒都飛了。忙不迭跑過去將她抱進房裡,放在床上,檢查她的心跳與呼吸。還好,老天保佑,她沒事,只是她的手腳好冰,顯然是受驚過甚,體力不支才昏厥的。
輕輕撫觸著那張微涼的俏臉,感覺她粗重卻還算平穩的氣息暖暖濕濕地噴在手上,是生命的印證,促使他剛才被她嚇得停擺的心臟又重新恢復跳動。
他把臉緊緊貼住她的粉頰,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著,為什麼他從不知道,她對他而言是如此的重要。比他的事業、比那把虛無縹緲中的鑰匙、甚至比他的生命都更加珍貴。
遲鈍的神經直到此時才明瞭自己的心,他喜歡她,是的,不知從何時開始的。也許早在十年前相遇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淪陷在這奇怪、特殊的小魔女手中了;再次的相遇更加深了這份情如火如荼地狂飆四射,而今,他再也離不開她了。
「大哥。」逐風的聲音適時打斷了晏飛的沉思。所有的傷者都已經過妥善的治療,就剩大哥了。逐風在醫務室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他上門求診,就知道癡情種子準是先上樓來探望心愛的女人,將自己的傷置若不顧了。可憐的醫生只好抱著診療箱,親自上門為他治傷。
「逐風,你來得正好,快幫朱朱看看,她昏倒了。」果然癡情,晏飛眼裡只有朱朱,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了。
「唉!」逐風不住搖頭地踱過來,看到大哥這般沉迷的模樣,他還能說些什麼,只好先幫朱朱檢查了。「有點發燒,是受了驚嚇的關係,不礙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是嗎?」晏飛焦灼的視線萬般不捨地凝注在她昏沉的睡顏上,是他害她受苦了。「對不起。」他伏在她耳畔輕聲說著歉語,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情況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的身份非比尋常,麻煩、危險於他如家常便飯,他不在乎受傷、更不畏懼拚命,但他還是有怕的東西,最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
剛才看到她昏倒在門口,他嚇得心臟都停了。根本不敢想像萬一她從此醒不過來……不!那會比把他凌遲更痛苦。
可是只要他還姓「柳」,仍是現任的「朱雀」,他身邊的危險就不遠不會少,這樣的他,還有資格擁有她嗎?倘若他不顧一切憑著一己的私心,硬將她留下來,誰來擔保她的安全?他可以豁出性命來保護她,但像今天這樣,他力有未逮時,又該如何?
逐風光看他那張迷惘的臉,就知道大哥又陷入沉思了,不想吵醒他。逐風輕巧地為晏飛檢查、上藥、包紮,直到處理完他全身的傷口,他猶自茫然未醒。
「大哥啊!這種情事做小弟的也幫不上忙,你好自為之嘍!」
他抱起診療箱,放輕腳步退出臥房,將一室的寧靜留給這對深情的交頸鴛鴦。
晏飛伸出手與她的指交纏,半趴在她的枕邊,和她面對面地以著專注到近似膜拜的目光將她精緻的容顏深刻入腦海裡。
「我會保護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永遠不再受傷害。」
他在心中發誓,假設有一天,他的愛與她的安危產生了衝突,他會知道他該犧牲什麼的,即使那個決定將令他心碎,為了她,他義無反顧。
第九章
一場驚心動魄的槍戰、揮之不去的血腥夢魘讓朱朱在床上躺了三天。
「唉!無聊斃了。」煩躁地把玩著十根手指頭,為什麼她的燒還不退呢?再繼續關在房間裡,她都快發霉了。
「早安,昨晚睡得怎麼樣?」柳晏飛笑盈盈地端著早餐走進房。
「還有沒有作噩夢?」真摯的關懷溢於言表。
生這場病唯一賺到的大概就是他的溫柔體貼吧!她在心裡偷笑,總算沒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有,我全好了。」她伸出纖細的手臂硬是擠出一隻小老鼠給他看。「你別看我長得瘦,其實我很健康的,所以……」她還沒說完,被他一口熱粥塞進嘴巴,剩下的話順勢吞入肚裡了。
「待會兒逐風會來替你做檢查,如果確定你的燒全退了,你的禁足令就可以取消了。」他還會不瞭解她的心思嗎?小魔女哪裡安靜得下來,這些天的強制臥床休養肯定悶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