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漢子沉言。「本來已經成功,誰知中途卻殺出個程咬金。」
「算了!我讓你查匡雲中的來歷,你查得如何了?」
「他果然是西荻國第五皇子。」
「你確定?」
「有圖像為證。」年輕漢子抽出一隻紙卷送到常泰面前。
常泰攤開一看。「哈哈哈,終於給我找到證據了;娘子,把你逼死的罪魁禍首,我很快就能毀了它為你報仇了,娘子——」他瘋了似地大笑又大哭。
「義父!」江彬突然闖進。
「誰是你義父?」常泰怒吼。
江彬囁嚅不敢再言,他雖是常泰之妻的義弟之子,並得常妻之喜愛,但常泰一直不喜歡他。如今,他的靠山死了,他更沒膽輕易得罪衣食父母,以免常泰將他趕走,他可要流落街頭行乞了。
「常伯伯,你說匡雲中是西荻國五皇子,是真的嗎?」
常泰瞪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紙卷丟給他看。
「原來他真是西荻國五皇子。」江彬大笑。「我這就去告訴表妹,將他趕出去。」說著,他拿圖衝了出去。
常泰攔他不及,氣得火冒三丈。「這個笨蛋,快把他追回來。」他從不喜歡江彬,但娘子卻對江彬頗有好感,看在娘子的分上,他才留下他,但他若敢壞他大事,絕不輕饒。
「遵命。」年輕漢子追著江彬跑了出去。
「該死、該死!」常泰放心不下,也跟著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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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表妹……」江彬在書房找到了常如楓。「你不能嫁給匡雲中。」
常如楓理都不理他,逕自埋首書案擬著請帖,籌備自己的婚事。
「是真的。」江彬大叫。
「江表哥,我想你是來遲一步了,婚期早已訂下,我是不可能改變初衷的。」
「但他是西荻國五皇子啊!常家祖訓,常氏後人絕不可與三國中人通婚,你忘啦?」
「你有證據嗎?」常如楓翻個白眼,心想,他要敢說因為那兩人同名同姓,就把他砍成肉醬餵狗去。
「世人皆知西荻國五皇子正是匡雲中啊!」
果然是個白癡!她深吸口氣、握緊拳頭,準備開扁。
見她不信,江彬氣得跳腳。「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她冷笑,離開書案,一步步逼近江彬。
江彬被她狠厲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打那夜,在鴻鵠書齋裡差點兒被她以一隻紙鎮打得頭破血流、後來又被匡雲中不知以什麼手法弄得他不舉後,他就很怕這兩個人。
常如楓外表冷靜、其實火爆如虎;匡雲中笑面似佛,但手段殘狠卻更勝惡狼,若非捨不得常府的好生活,江彬早跑了。「表妹,你……你別亂來喔!我說的都是真的啦……」
「你拿不出證據就給我滾——」她咆哮,算江彬倒楣,平常她的脾氣沒這麼壞的,但匡雲中為了救她,昏迷七日、至今未醒,她都快急死了,江彬還來吵,是他自找死路。
江彬慌忙將手中捏得爛縐的紙卷丟給常如楓,轉身避到書櫃後。「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匡雲中真的是西荻國五皇子啦!」
懶得理那膽小鬼,常如楓逕自展開紙卷,圖上是西荻國皇室成員的畫像,有西荻國皇帝、皇后、五名皇子——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還有……匡雲中。
西荻國的五皇子,那個與她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連面孔都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笑容、同樣的眉眼、同樣的……
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逐漸佔據她全身;她突然覺得冷,身體似被凍僵,血液停止奔流,心臟不再跳動。
匡雲中,她的愛人、她的夫婿,屢次為她出生入死、甘願與她攜手度過一切難關,她今生唯一動過心的男人;他的存在竟完全是一場騙局?
怎麼可能?他們相愛啊!為了救她,他尚在生死玄關中徘徊,這樣的真情摯愛,豈會是假?
「江彬——」毫無預警地,常泰衝了進來,一見裡頭凝滯的氣氛,他知道他來遲了。
「常伯伯,你快告訴表妹,匡雲中真是西荻國五皇子,他們不能成親。」還以為救星駕到,江彬急忙離開避難所,跑向常泰。
「你這個笨蛋!」豈料,常泰卻氣沖沖地一拳將江彬打飛了出去。「我有說過要阻止他們成親嗎?」他要的是常如楓在婚禮上丟盡顏面,讓鴻鵠書齋的地位蕩然無存,他要毀滅常府,誰要阻止啦?
常如楓緩緩抬頭,兩道寒透人心的目光殺向常泰。「真可惜啊!伯伯,你又功虧一簣了。」
常泰咬牙,額上、頸邊青筋暴露。「你別得意。」他不會放棄的,終有一天,常府會垮在他手中。
「起碼這一局是我贏了,敗軍之犬可以滾了。」她笑得好冷,比隆冬大雪還冷。
常泰憤恨地噴著氣,轉身找江彬算帳去,那混帳壞他大事,豈可再留,非得將他逐出常府不可。
常如楓冷笑,走過去,闔上書房大門。
偌大的書房裡瞬間只剩她一人,方才強裝起的堅強垮落,她纖細的身軀滑落地面。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雲中、雲中……」止不住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
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難道常家人命中注定得不到真愛?」匡雲中,她的愛人啊!他是她的生命、她的骨血,他……為什麼要騙她?
「常小姐,你在裡頭嗎?」突然,順公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常如楓掩住雙唇,不讓哭聲流瀉出去,以免洩漏她的軟弱。
「常小姐……」順公公喊聲更急。
她拚命地深呼吸,好半晌,淚暫止,她總算得以開口。「我在,什麼事?」
「少爺醒了,我特地來報告小姐。」門外,順公公說。
「我知道了,等我這裡忙完,我再去看他。」她努力壓抑著哭聲回答。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順公公走了。
常如楓才緩片刻的淚落得更急。順公公自稱奴才,他年逾七旬,卻頷下無須,膚白如雪、舉止陰柔,這不全是太監的特徵嗎?
一名太監,捨去皇宮、入主平凡人家當差的機會有多少?
「呵呵呵……」她笑,笑得既蒼涼又淒苦。「中,你是中原來的,對不對?你出生商業世家,家族以船運生意為生,因受奸人迫害,爹娘俱亡,你的船受到颶風侵害……」她一遍又一遍念著他告訴她的有關他的身世,彷彿只要這樣不停地說、說久了,虛假終會變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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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了大半天,匡雲中的體力終於恢復到足以下床行走的地步。
他睜開眼,困難地移動身體,沒有武功後,才知有武藝時的方便,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常人真累。
「呼呼呼……」不過是床鋪到茶几的距離,他走得氣喘吁吁。
「你怎麼起來了?」黑暗中,一個聲音自窗邊傳來。
「如楓?」他摸索到茶几上的打火石與油燈,卡擦一聲,點亮了光明。「你來啦?」他的語氣好開心。「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嗯?」她頷首,走過來扶他。「多虧了你,否則我早見閻王了。」事情的經過她並不清楚,只知自己喝了口茶便中毒昏迷;再清醒,看到他與她倒在密室裡,於是研判是他救了她。
「其實光憑我的內力,並無法將你體內的毒全數逼出,多虧有人助了我倆一臂之力,因此,他才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趴在桌上,喘氣說道。
她倒了杯茶給他。「那可得好好謝謝他,不知恩公現在何處?」
「你比我先醒,沒瞧見嗎?」他以為那個人起碼會等到常如楓清醒才走。
她搖頭。「我清醒時,密室裡只有你我二人;我喚你不醒,最後還是順公公幫的忙,才將你扶回西廂。」
「那我也不知道,畢竟我直到上午才清醒。」既然那個人還不想露面,匡雲中想,他還是不要戳破的好。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等到下回有幸見到恩公,再行道謝。」她說,心底其實滿滿的疑問。他說的都是實話嗎?會不會又對她撒謊了?這回的中毒事件發生得太過突然,有沒有可能……根本是他設計來誰騙她的信任以便在常府裡密謀不軌的?
唔!心又開始揪痛;懷疑的種子一旦紮下了根,就沒有那麼容易消滅,只會越長越可怕。
「雲中,再過幾日便是我們的婚期了,你有沒有需要通知的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最近在擬請帖,如果你有要通知的人,我順便幫你寫一寫。」
「不必了,在這裡我又沒有親人朋友。」他聳肩。「倒是你,又要忙常府的事、又要忙書齋、還得籌備婚禮,千萬別累壞了。」
「我知道。」她頷首,實在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居然是個騙子。他到底圖的是什麼?竟不顧西荻國皇子的身份,委身入常府成為她的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