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用寫也猜得到。」男子搖了搖頭,指著告示道:「瞧,上頭不是寫了要懷笑若是見此告示速速回府?」
「那又怎樣?」
「這懷笑正是司馬府二少爺的童養媳。」
「那又如何?說不准人家是自己跑的,你怎麼能說她是讓二少爺給趕出府的?」
「嘖,就說你們不懂。」男子又搖了搖頭。「前陣子司馬府的二少爺才休了一名小妾,推說是無子……你們想想,司馬府的二少爺至今不是依舊無子嗎?這豈不是可以證明那個童養媳也是因為無子,而讓人給休掉再趕出府的。」
「原來如此!」眾人一片嘩然。
「但如今,八成是因為童養媳一走,二少爺就病倒了,才會急著想要把沖喜的童養媳給找回去。」
「有道理。」眾人不禁又點了點頭。
聽至此,在一旁臉色發白的懷笑再也沒有心情擠到最前頭去瞧告示了。
何須再看?他們都為她解惑了,不是嗎?
懷笑逐漸被人群給擠到後頭去,耳朵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腦袋更是一片空白。她才不睬他們到底在揣測些什麼,更不管他們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她只是擔心二少爺怎麼會病倒了?
打從他正式迎娶她,她就沒再見過他病著,別說是病,就連小風寒都不曾見過,為何她一走,他便病了?
難道真是因為他趕走了她?
天底下真有這種事嗎?她從未想過這種事,更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讓他給逐出司馬府……
現下她該怎麼辦才好?
她能回去嗎?二少爺不是說了他不要再見到她?
若是他一見著她,病情反而更加惡化的話,該要如何是好?但若是她不回去,放著二少爺不管,豈不是……
「懷笑!」
正陷入沉思的懷笑,耳邊突地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而肩上更是壓下了一股沉沉的力道,逼得她不得不抬眼。
「喜思?」她顧不得是在大街上,激動得緊抱著眼前身著男裝的女子。「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天啊,她原本還想,離開司馬府之後,她便再也見不到她了,想不到居然在街上撞見了她。
「你怎麼一見著我就掉淚?」喜恩搔了搔頭,有些赧然。
「我們已經兩年多沒見面了。」懷笑邊笑邊掉淚,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就算兩年多沒見面,也犯不著這樣吧?」見她的淚水怎麼抹也抹不幹,喜思連忙拉著她到一邊去。「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採買什麼東西嗎?怎麼不見有人跟在你身邊?而且瞧瞧你的打扮……活像是遭人虐待一般。」
司馬府已經窮得供不起懷笑的衣裳了嗎?怎麼她會一身青衣布裙?
「我……」懷笑扯起笑,淚水卻流了一臉。
「怎麼了?」喜恩有些愕然。
「我讓二少爺給逐出府了……」懷笑娓娓道來,將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甫回揚州的喜恩。
「荒唐!」懷笑話一說完,喜恩便怒斥了一聲。「走,咱們回府去,我替你討個公道!」
話落,她便拉著懷笑的手直往司馬府的方向走去。
「可是……」懷笑不安地拉住她。
「沒有可是!」喜恩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是少爺便能隨便給人安上罪名嗎?他也不想想你已經伺候他多少年了,簡直是太混帳了,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你趕了出來,真是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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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我家相公身體微恙,不見外客。」
尚未踏進水榭,懷笑和喜恩便讓素娘給擋在外頭。
喜恩挑起眉睇著眼前的女子,微側身問著懷笑。「懷笑,她是司馬沐熏納的小妾?」見懷笑點頭,她又問:「就是打你的那一個,就是差人輕薄你的那一個?」
懷笑斂下眼不說話,喜恩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
「還不快走,在那頭喳呼什麼?」素娘雙手叉腰,雙眼直瞪著她們,一副囂張的模樣。
喜恩直視著素娘,突地向前一步,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甩上她的臉。
「你……」素娘驚詫地瞪大眼,伸手撫上自己刺痛的臉頰。「你居然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老爺收留了你們這些童養媳,你們能有今日?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低下,居然還敢動手打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想打人就打人,難道還要挑人不成?」喜恩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咱們身份低下又如何?你又好到哪裡去了?你不過也是個人罷了,在我面前囂張什麼?」說完,又伸手毫不客氣地甩上她另一邊的臉。
「你又打我?」
「這種打法,算是對你客氣了,你要是真的惹惱我,你信不信我會找人把你給綁到關外去,把你賣給大漠民族!」喜恩捲起袖子,大有打算再打上一巴掌的企圖。「欠人教訓的臭婆娘,要不要我再給你一巴掌,好讓你清醒一點?」
素娘驚呼一聲,瑟縮著身子,懷笑連忙拉住喜恩,怕她真會在盛怒之下,把素娘給打傷。
「喜恩,別這樣。」
「懷笑,像她這種臭婆娘,不給她一點苦頭嘗嘗,她是不會怕的!」喜恩氣得七竅生煙。「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放著這種臭婆娘在府裡作威作福,你不火大,我都快要氣死了!」
「素娘她沒有惡意,她不過是……」懷笑絞盡腦汁,卻依舊想不出到底該怎麼說才好。
「她不過是怎樣?擋在前頭,不讓咱們進去,這算什麼?」喜恩黑白分明的大眼怒瞪了縮在一旁的素娘一眼,壓下心頭的怒氣,拉著懷笑便往水謝裡頭走。「走,我帶你跟司馬沐熏討個公道!」
「喜恩,二少爺說他不想見我,他說過……」懷笑使勁掙扎著,卻抵不過喜恩的力氣,孱弱的身子幾乎是被她給拖著走的。
「囉唆!」
喜恩壓根兒不理睬她的抗拒,一路將她拖進司馬沐熏的房裡。
一進房,撲鼻而來的是一陣難聞的氣味,藥味夾雜著嘔吐穢物的味道,幾乎令人作嘔。而司馬沐熏則蒼白著臉,躺臥在軟榻上。「二少爺!」懷笑連忙奔到他身旁,小手一下摸著他的額,一下又撫上他的手。
仿若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著他,司馬沐熏掙扎著艱澀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疲憊不堪地轉動眼睛。「誰……」
「二少爺,是我,我是懷笑,懷笑回來見你了!」懷笑跪倒在榻邊,淚水奪眶而出,弦手輕撫著他冰冷的頰。「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已經多年不曾生病,為何我才離開幾日,就……」
他一張俊爾的臉毫無血色,連眼窩也凹陷了,身子更是瘦了不少……
「你走!」司馬沐熏驀然回神,使勁揮開懷笑的手,氣若游絲地道:「是誰准許你回來的?我不是說過不准你……」
她總算知道要回來了?她好狠的心,居然真的一走了之!他對她尚有一份憐惜之情,而她呢?走得那般瀟灑,活像把他給當成傻子一般,他就像個傻子一般在門邊等了她一夜……
「二少爺……」懷笑跌坐在地,淚眼婆娑地睞著他。
「司馬沐熏,你這是怎麼著?」喜恩見狀,連忙拉起懷笑,怒目瞪著司馬沐熏。「咱們當童養媳的,難道就不是人嗎?你這樣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把懷笑當成什麼?這十幾年來,就算懷笑沒有功勞,難道沒有苦勞嗎?她至少保了你十幾年沒有染病,讓你可以在外頭行走,替你將府裡打點得有條不紊,甚至你要納妾,她也從未抗拒,甚至還替你備妥婚禮!如今……你卻寧可要那臭婆娘服侍你,也不准懷笑踏進府裡,你到底是怎麼了?」
「你……」司馬沐熏痛苦萬分地喘著氣,說不出半句話。
是她自己不回頭的,是她自己決心要離開的,甚至還讓他像個傻子一般在外頭等她等到染上風寒,他現下會病成這樣,難道不是為了她?
「你還想要說什麼?」喜恩氣憤不已。
「喜恩,不要這樣。」懷笑抹去淚水,「二少爺,讓我照顧你好嗎?等你的病好了我再走行嗎?你瘦了好多,讓我好好地伺候你,你很快就可以痊癒的。」
司馬沐熏抬眼瞪著她,緊抿著嘴說不出半句話。
既然她一樣決定要走,既然她都已經決定了不再待在府中,她還回來做什麼?
「滾!我說過不准你再踏進司馬府,誰都不准再帶你回府,我不准!」
她既已決定要走,就不該再回來,不該讓他在這般脆弱的時候,又對她興起一份依賴。
「二少爺……」懷笑扁起嘴,淚水如破堤的洪流般落下。「你別這樣,讓我照顧你,好嗎?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我是個沖喜的童養媳,說不準有我在,你的病……」
「滾!」使盡全部的力氣大吼了一聲,司馬沐熏翻倒在軟榻上,重重地咳了數聲,肩頭劇烈的顫動著,氣息雜亂,眼前一片昏暗,仿著又將要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