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著要攢銀兩哪,易大哥怎會在這當頭把她喚來?
才踏進逍遙宮便見嬤嬤急著找她,還神色緊張地問她為何今兒個晚到,又要她趕緊昊字一號房候著……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況且若是要見她的真面目,非得要先奉上銀子,如今她尚未見到銀兩,她的臉倒是快讓人給瞧光了,這下子可真是賠大了。
唉……她才在煩惱拿自個兒的婚事如何是好,怎地又碰上這等事呢?真是禍不單行啊。
「歲年,先來首曲子吧,讓我的小舅子瞧瞧你的本事。」易至黎連忙抓住赫連泱的手,就是不讓他離開。
好不容易連拐帶騙才把小舅子給帶進逍遙宮,現下若讓他逃了,他回去要如何同灣兒交代?他也真是的,如今自己都把珍藏的貢茶給拿出來了,他還這麼不知好歹,一見官歲年便想逃,難不成歲年會吃人嗎?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姑娘家,他連臉都未瞧清楚便急著想逃,未免也太過失禮了!
「小舅子?」那不就是大嫂的弟弟?
官歲年輕佻柳眉,澄亮的水眸往上一抬,不偏不倚地對上赫連泱那雙陰沉又深邃的黑眸;她眨動著長睫,沒多說半句話,便往一旁的木桌移動,輕輕撩起紗裙,婀娜多姿地坐上榻子,纖手輕撫過琴面。
「那歲年就獻醜了。」她輕聲開口,想掩飾突然升起的怦然心動。
纖指輕撥琴弦,三兩成音,緩慢得有如雲層濃聚般沉重,輕眼間,她纖指快移,彷若曉陽破雲而出,在剎那間灑下滿地光束……
方纔想要抽身離開的赫連泱不由得一愣,目光直鎖在她身上。
「歲年能成揚州城第一花魁,不只是靠她那一張彷彿洛神再世般的美顏,自然還有她的才藝;一般姑娘家會的女紅,她無一不巧,就連各式樂器,她都上手得很,琴嘛……不過是小露身手罷了,她會的可多了。」尤其是迷惑男人……當然,這一點是不能告知小舅子的,要不然他又要再一次拂袖而去。
「不過爾爾。」赫連泱言不由衷地說。
陡然而升的琴音彷彿在他的耳邊繚繞不散,好似撒下了一道天羅地網,想將他團團圍住,霎時陡降的音律又教他為之黯然,再一次鏗鏘而起的高音又輕而舉地挑誘他的心思,完全將他帶人她的琴音裡頭,直到琴弦在她如蔥玉般潤白的長指下停止顫動……
她微蹙柳眉,斂眸淺笑,百般神態漾在她絕美無瑕的艷容上,直教他的心為之一顫,彷彿自己成了她手中輕撥的琴弦。
一張好似是為了攝取男人魂魄的艷顏,眼波流轉、杏唇張合之間,莫不讓男人為之心動……說她是揚州城第一花魁,壓根兒也不為過,但她終究是個女人罷了,他亦不是柳下惠,在此地的女子向來引不起他的青睞。
「啐!她可是連你姐姐都讚不絕口的,你居然說不過爾爾?」真是見鬼了,那照他這種說法,什麼才算是極品?
「姐姐識得她?」赫連泱為之一愣。
「是啊,而且你姐姐還很疼她呢。」易至黎沒好氣地道:「你姐姐能疼人心坎的人,你能說她差嗎?就好比你姐姐中意我,你能說我差嗎?」
「姐姐該不會是……」他恍然大悟,卻又欲言又止地打住。
怪不得姐姐老是捎信要他上揚州一陣子,最好是能待在揚州直到過完年再走,原來問題就是出在這兒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甭用那種目光瞪我。」
「哼!」
赫連泱正想拂袖而去,卻見官歲年比他早先一步離席,她微微地欠身後便打算要離開這雅房,不由得教他瞪大了眼。
「歲年,你這是怎麼著?」
易至黎好不容易抓住了赫連泱,卻見她要往外走,連打聲招呼都不肯,他不由得有點氣急敗壞。
「外頭有什麼事非得要你去忙的嗎?」
「易大哥,外頭錢老爺子正等著我呢,見我一面的兩百兩銀子,易大哥不想要,歲年可想要得很,還請易大哥見諒。」罩上面紗,官歲年皮笑肉不笑地回頭睞著易至黎,眼中彷若沒有赫連泱的存在。
要不然待在這兒,就在銀兩可賺嗎?這男人是易大嫂的胞弟,是易大哥的舅子,遠來是客,易大哥肯定是免費招呼他,她待在這兒再奉承、再撒嬌,也攢不了半兩銀子,她又何苦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可是忙得很,彈上一首曲子,已算是給足易大嫂面子了,易大哥若再擋她的財路,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我的好歲年,錢老爺子行放在一邊,有事我負責。」這真是件苦差事啊!現下他都快把自個兒搞得裡外不是人了。「這位是灣兒的胞弟,灣兒待你這般好,你不同他打聲招呼嗎?」
官歲年輕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歲年見過赫連公子,恕歲年無分身之術招呼赫連公子,還請見諒。」
是易大嫂的胞弟又如何?他又不給銀兩,她何苦招呼他?更何況,她還得要找時間物色一些男人,物色一些能讓她托付下半輩子的男人,好讓她可以沖喜化煞,但在這種地方要怎麼找個男人?
算了!先瞧瞧再說,往後的事往後再盤算,橫豎距離大年初一還有個把月,她還可以慢慢物色,眼前……賺錢最重要。
「你……」
易至黎眼睜睜地看著官歲年輕移蓮步,翩然離開雅房。
哎呀,真是失策了,早知道今個兒歲年心情不佳,他就該要事先同她說好這件事,才不會因此而砸了自個兒的腳……
原本是希翼她利用美貌讓小舅子稍稍對姑娘家有點意思的,孰知居然變成這般收場;早知如此,他就應該要從長計議,而不是把自個兒搞到如此難堪的地步。
「舅子,歲年她是個性情中人,遂……」嘿嘿乾笑兩聲,易至黎全然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窘狀。
「無妨,這倒是有趣了。」赫連泱不怒反笑。
好個性情中人,他倒要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如何讓姐姐將她給疼人心坎的。
MAY MAY MAY
富貴廳裡擠滿了人,每個客倌皆華服錦衣,來頭不小,他們不只是來觀看富貴廳裡除舊布新的新擺設,更是為了紗簾後頭的美麗佳人。
官歲年挑高眉頭,隔著紗簾一一睇著外頭的人。
錢老爺子年事已高,當然不在她的考慮之中,崔大少正值中年,可妻妾成群,她自然不願,而其他的少爺們,大多已經納了正室……糟糕,這下子要如何是好?她若是要出閣,對必定得要達官顯貴,要不然也定要富裕人家才成,而且還要尚未迎娶正室。
然,若真是要在逍遙宮裡物色此等人物,怕是她這輩子都不用:出閣了。
她的出身不高,想當顯貴人家的正室,是比登天還艱難,但若是不當正室,她怕有一天會落得和娘一般的下場,而且若無法當正室的話,她就不能帶著娘一併嫁進府。不管出閣不出閣,她一切皆知以娘為最先考量,誰都無法動搖她這個想法,但若是不改變這想法,她又該要如何在大年初一之前把自個兒嫁出閣?這下子,可真是頭疼了!
官歲年的纖指不自覺地輕撫在琴弦上,有一下無一下地撥弄著,想到焦急處時琴高瞻遠矚陡然拔高,彷若滂沱大雨落在琉璃屋瓦上頭,聽似雜亂卻又可自樂音中探知她的不知所措與慌亂倉皇。
富貴廳裡的人們,聽琴音陡升,個個肅靜了下來,也各自挑了個好位子聽妙音、觀美人。
而甫踏進富貴廳裡的赫連泱與易至黎也在旁邊挑了個好位子落座。
聽及琴音,赫連泱頗有興致地聽取她琴音中所蘊涵的情緒,一窺她的內心世界。
「你是怎麼著?我要你同她獨處你不肯,貪偏是到這兒來湊熱鬧,而且還白白花上兩百兩銀子,還不准我不收?若是讓你姐姐知曉這件事,我可是會被她……」話未完,他便見到赫連泱抬手示意他住口。
易至黎挑了下眉。
唷,現下是怎麼著?難不成成真的對歲年有意思了?
他不是輕蔑得很,怎麼如今卻又見他好似對歲年有那麼一點點曖昧?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所謂食色性也,他之所以甚少念,一方面是因為他鮮少踏進這等煙花之地,另一方面更是因為他為人謹慎沉著,要求女子的條件又太過苛刻,遂能令他動念的女子自然不多。
如今,歲年能讓他出現此等舉動,已屬不易,但能惹得他動念,亦是在他的計算之中,因歲年亦不是一般女子,要不然灣兒又怎會千交代萬交代,只准讓歲年接近他,而不得讓其他女子靠他太近。
灣兒是不是打算要把他們兩上湊成一對,他是不知曉,但是他知道歲年到少可以讓小舅子對女子刮目相看,就如當年他對灣兒刮目相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