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有你啊,我有佛祖,我有自己。你看,我是何等的富裕。」
徐曉閔震撼的看著她,而她伸出手疼惜地輕撫著她的臉頰和下巴。
「你是這麼的漂亮,別讓恨意削減了這份美。你父親對我而言只是一個身份和感念。他傷不了我的,我是快樂的,你明白嗎?」
她不明白。
「如果你已經解脫了,為什麼還要----」她手指著四周的一切,激動讓她提高了音量。
「贖罪。」廖美璃誠心的說道。
「贖罪?」
「嗯,贖罪。替你的父親贖罪。」
「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丈夫,他給了我一個這麼優秀的女兒----你。」廖美璃抬了下她的下顎。
徐曉閔抬眼凝視著她眼中的自己,她母親輕柔的勸她。
「不要恨他,他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只是被迷思蒙了眼,他會明白的。曉閔,不要恨他。」
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眶,在母親的勸解下,她低頭忍住悲傷,不讓母親看見她的脆弱。
「嗯……」
一顆水珠滴落而下,彈散在軟墊上,迅速滲入消失。
木魚、佛珠和大悲咒的誦音再次包圍著她。
第五章
徐曉閔坐在樹枝上,晚風吹得她長髮飄飛。
她穿著背心式的鐵灰色T恤和短褲,修長的雙腿在半空中甩動著,米黃色的休閒布鞋跟著她甩動的姿勢晃啊晃的。
她仰頭凝視著夜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很適合賞月,星光點綴的夜空更美。
可是她的心卻是紛亂迷惘的,為了十年來的愛恨情仇而煩擾著。
她不懂情也不懂愛為何能使一個人變得如此宿命。
她的母親就是那宿命的代表,這令她更為憤慨。
這裡若不是因為有她母親在,她是不可能回來的。
她的房間保留了她十六歲時的模樣,空洞而陌生。
只要待在那房裡,另一部分想隱藏的她就會出現,令她窒息得想逃跑,她想逃到……
徐曉閔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她低下頭,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九年前的那個午後,是她親手摧毀掉一切的。
現在……
踩著枯葉樹枝的腳步聲驚擾了她,徐曉閔沉肅冷靜地偏過頭,瞥視聲音的來源。
多年來的嚴苛訓練,讓她反射性地戒備起來,她將手探進短褲的口袋,抓著裡頭的瑞士小刀,靜心等待。
一個高大的男人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那男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和黑長褲,似乎很熟悉地緣的走到樹下。
她的心咚地一跳,,屏息地看著他抬起頭尋到她。
喬冥威佇立在那,仰著頭透視她的雙眼。
今晚他奇異地無法入睡,思緒全部縈繞著她。
昨天透過新聞鏡頭看見她之後,他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見她。
他要打破這五年來,他們一再擦身而過的模式,他們彷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個招呼、一個微笑,都勝過這樣惱火的陌生。
他為她煩躁,為她失眠,為她擔心,他要找出這其中的答案。
他想見她一面,於是循著記憶,他走到了這裡----意外且驚喜地看見她的出現。
他們就這樣瞅著彼此的目光,久久不放。
徐曉閔放開手中的小刀,伸出兩手放在樹枝上撐住自己。
在乍見他的第一眼,她差點驚詫地掉下去。
他仍是那麼該死的帥,不,比以前更帥。
搭在他身上的襯衫,像是急迫中穿上的,僅隨便的扣了兩個扣子,顯現他古銅色的強壯胸膛,他的短髮層次有型,就是這樣的完美組合,所以女人看見他往往趨之若騖。
徐曉閔突然有股悶氣想揍人。
她低垂著頭瞪著底下的他,長髮滑落在臉側,腦中閃過各種可以打他出氣的藉口與理由。
喬冥威並不知她此刻正盤算的計畫,他友善地伸出手朝她揮動。
「嗨!在賞月嗎?不介意我加人吧?」
徐曉閔低頭看著他,然後認真的開口。
「在做月光浴。你也可以加入,但要脫光光沐浴。」
「呵----你也會脫嗎?」喬冥威難得輕鬆地跟她抬槓閒聊。
她一聽,身子後傾了一下,齜牙咧嘴地回答。
「才不!」說完,她又傾下肩不懷好意的微笑,甜甜的開口。「遊戲規則是男生脫、女生不用。」
「喔?」他挑高左邊的眉頭,然後出人意表地點頭,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喂----你搞什麼呀?」徐曉閔紅著臉瞪他。
他抬頭無辜的問她:「不是要脫光光嗎?」
「不用了啦!你再脫!?我控告你猥褻哦!」
他又挑著眉,解開襯衫的手停了下來。
「一下脫一下又要告的,你也太善變了吧?」
她的回答則是對他吐著舌頭,扮鬼臉。
喬冥威低笑了起來,徐曉閔也覺得自己的對話幼稚而微笑以對。
微風輕拂,吹飛了他敞開的襯衫,也吹飛了她散落的長髮。
喬冥威高舉雙手,朝她輕聲說著:「下來吧,我會接住你的。」
徐曉閔凝住了笑容,瞅著他保證的自信眼眸。他還記得小時候的她,向來只知道爬樹,卻不知如何爬下樹。
她的心揪擰成一團,歲月流逝得好快,他在她眼裡一直是強壯且高大的,
他是守護者,而她則是破壞者。
一向如此。
徐曉閔勾勒出一抹淺笑,在喬冥威驚訝的表情中,她後轉個身,墜落、翻滾,然後安穩地落地蹲著。
喬冥威一個跨步衝過來,徐曉閔慢慢的站直身子,他停住了腳步,與她相望。
他發誓,他的心臟在她掉落的那二秒間停止跳動了。
徐曉閔給了他一個陌生的微笑,輕聲說著:「現在的我,已不需要你的幫助就能站穩了。」
她的話,彷彿在畫定他們之間的界限。
喬冥威沉著臉不語,看著她在微笑中轉身走開的背影。
她愈走愈遠,他卻難以割捨。
第一次,他討厭看見背影的感覺。
徐曉閔走離了十步遠之後,背後傳來他強而有力的聲音,讓她怔仲的停住腳步。
「曉閔。」
她緩緩側轉著身,回頭看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聲音輕柔又充滿期盼。
「你過得好不好?」
一句話,幾乎擊潰了她所有的防備,一句好不好,讓她百感交集。
片刻之後,她綻現真誠的笑容,眨眨眼、點頭回應。
「嗯,很好。」
他緊緊鎖住她的一切反應,吁出欣慰的歎息,英挺的剛毅臉龐浮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到嘴的疑問,硬是被他嚥回腹中。
她再轉身繼續她的腳步,他不想再看那離去的背影,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
喬冥威轉回腳步,朝來時路踏去。
「冥威----」
他的心跳咚地一怔,飛快的回頭,他看見站在風中的徐曉閔呼喚著他的名,他期待地等著她的話。
徐曉閔看著他疑問的表情後悔了,她不該如此衝動的喚他,畢竟今晚的她太脆弱了,太容易暴露她內心的真心話。
她一直沒有說話,喬冥威又急又喜的站在原地,他緊握著拳,極盡耐心地等待著。
她抿了下唇,目光飄離了他,呼出氣,她再次看著他的臉,他聽見了她聲音裡的破碎與傷心。
「我……」她努力佯裝快樂,卻只說了這個字又停了。
他在月光中看見她臉上的挫敗和……
他微瞇著眼,她則躲避的偏過身,左手在頰上擦拭著淚水。
他舉步朝她走去,她看見了他的舉動,疲乏地不再掩藏,歎口氣卻讓淚水掉得更快、更急。
他快步走著的步伐,再見到她微張開又放下的雙手時,開始朝她狂奔而去。
她放棄了偽裝,也朝他跑去。她才跑了兩步,他便張臂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
他的大手在她肩膀和腰背來回拍撫著,他的吻不斷落在她的發頂、額頭和太陽穴,她淚眼模糊的張開手抱住他的胸膛,更貼近他的呼吸。
他擔心地急急問著:「怎麼了?嗯?閔,噓,乖,告訴我、告訴我……」
九年來的思念和歉疚,在他溫柔焦急的詢問下,解除了所有的武裝。
徐曉閔放聲哭了起來,踮著腳,小手圈抱住他的脖子,他馬上傾著身將她更緊抱著。
喬冥威不停地吻著她的發頂和額眉之間,他憂心地凝視她因淚水沖刷而更顯晶亮的大眼眸,柔聲安撫她的情緒。
「別哭啊,告訴我,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微微喘息的哭訴。
「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樣----呃,我不是故意說……說……」
「別急,慢慢說,說清楚一點。」他蹲低著身體,與她目光平視,溫熱的手掌撫著她的紅頰和柔軟的髮絲,他輕吻了下她的眉心,拇指腹擦去她不斷落下的淚珠,「閔?」
她哭得打起嗝,看著他焦急的雙眼,然後,她斷斷續續地說出晚了九年的道歉。
「我不該說,說你只是鄰居,只是……」
「噓--噓--」他閉上眼,吻著她的眉心和額間,緊抱著她,心裡的一個封印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