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怎樣?我要求有律師在場,你們這樣偵訊根本不合法----」
「啪--啪--啪--啪--」
徐曉閔突然應付似地慢慢拍起手來,他一閉嘴,她就冷言開口。
「真有法律常識呀!哈,不錯,我喜歡用功的孩子。不----過嘛!」她抬眼瞪著開始坐立不安的他,下達最後通牒,「做個筆錄嘛!又不是要你認罪。只是……你們在高信合庫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器拍下來了,要脫罪是不可能的啦!再說……」她略往前傾,星眸裡滿是不耐煩的怒火。「你脂肪蠻厚的,請你吃兩套A餐都不成問題。」
「你----你是說----刑求?」
徐曉閔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宣稱。「喂--我可沒說哦!是不是,阿貴?」
「是呀!!」阿貴轉轉頭、拉拉筋的笑道:「要請吃A餐,我請就可以了嘛!」
「啊----你、你們----」
徐曉閔伸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山貓立刻閉嘴,因為她突然站起身,往隔壁他馬子那走去,他一時間感到困惑不安。
她冷冷的威脅傳進這裡的每一角落。
「你再吊嗓子,我就讓你再也出不了聲。順便告你妨礙安寧和妨礙公務,把你告到沒男人肯看你一眼。」
「嗚……啊--你算什麼?我是寶哥的女人!你敢惹他--」
一陣桌椅翻倒的碰撞聲和女人的尖叫哭聲同時響起----
「啊--你……」
「敢在我面前要狠的很少了,你不想『佛』了?」
「啊!嗚…想、想想……我不敢了。你……」
「嗯,那就合作一點。小志!不敢就請她吃套餐!」
「好。」
山貓和錢東貴看著隔壁的門打開,徐曉閔一臉平靜地走回來。
徐曉閔在坐下前,伸手抽了張面紙擤擤鼻水,吸吸鼻子才坐了下來,又拿回筆看著桌上一片空白的筆錄,她沒有緹高音量,卻令山貓顫慄地豎高毛髮。
「我們聊到哪了?呃……啊,對了。姓名嗎?」
她抬頭給了他一個瞇眼的甜蜜笑容,他覺得自己好似被冷汗給沖冷了神經。這女人……
「我、我會合作的。」山貓故作鎮定的回答,可話中卻顫抖無力。
「嗟,早說嘛!跑了十天一定很累的,早結束早放你去睡覺。咱們警局裡的房間,燈光美、氣氛佳、設備舒服,就給你多住幾天啦!」徐曉閔很認真地說著,但話裡的含義卻令人恐懼。
天啊----這女孩是天使還是魔鬼?
錢東貴站在一旁,很努力地不笑出來。看徐曉閔這樣詭譎的偵訊方式,又是商量又是威脅的,把山貓嚇出一身冷汗的狀況,真夠精彩的。
小叮噹的卡通旋律突然在這偵訊室裡傳開。
徐曉閔伸手自口袋拿出手機應答。
「喂,徐曉閔。」
她在聽見對方的回答時,眼神多了一種空洞的憂心。
她站起身聽著電話另一端的話語,伸手示意錢東貴接手。她走出去時,最後說著。「嗯……我知道……好……」
徐曉閔站在休息室外,她吁口氣關上手機。背貼靠在牆上,仰望著天花板。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
徐曉閔開著自己的OPEN轎車飛馳在仰德大道上。
不同以往的,今夜她的車上安靜凝重,只聽得見引擎聲和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
車子轉了個彎,四周景象愈熟悉,她的心情就愈複雜不安。
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從考上警大之後,她就搬出徐宅了。幾年來,回去的次數十指可數。尢其是喬冥威回來的這五年,她更少回陽明山了。
為什麼呢?是不是還是不願再見到他?
是害怕吧。
她記得她失去初吻的那個夏天午後,她記得那個離她而去的強壯背影,她記得自己用破碎的聲音求他回頭,但他沒有。就是那種被掏空的揪心之痛,讓她發誓,不再讓男人掌控她的情緒。
從小,是受她父親的背叛而叛逆,長大,是受喬冥威的關愛而躲避。
現在,她只為自己的快樂而生活。
徐曉閔將方向盤朝左打了半圈,將車子面對徐家的鏤空大門。
警衛一看見她便馬上開了門,她揮手致意將車子開進車道。
對外人來說,這裡是美麗的千萬豪宅,對她而言卻是個空洞而醜陋的大谷。
徐曉閔背著一個旅行袋,袋子很大卻有些空扁。
她走了一小段路,開了主屋的大門,她彎腰清了下鞋底,一陣撲鼻的濃重香水味讓她有些窒息。
她站直身,正好面對上濃妝艷抹的歐雯華。
她一身艷紅的削肩合身小禮服,大波浪嫵媚的鬈發和珍貴的大耳鑽,三十四歲的她雖已是退幕的女明星,卻掩不去那明星的光耀,畫得紅艷的嘴唇勾出一抹招牌笑容,故意壓低的嗓音性感沙啞。
「曉閔,你回來啦?」
徐曉閔瞄了眼牆上的大鐘,又看了她一身外出的盛裝打扮,露出一抹嘲諷而快速的微笑。她踏上台階,在經過歐雯華的身邊時,輕應了一聲而後不理會她的走過。
十點多了,她這身打扮出門,不到天亮是不可能回來的。她父親怎能容忍歐雯華這----
徐曉閔停住了腳步,一臉沉靜無波的看著在她眼前出現的徐定康,她仔細地看著他斑白的頭髮,駝背的身軀,手撐著一把枴杖,她替他覺得悲哀。
他老了。
追求了大半輩子的兒子夢,卻落得什麼也沒有。
徐曉閔強壓住心中的感歎,生硬地喚他:「父親。」
徐定康走前一步,盯著她亭亭玉立的嬌姿,他有些疲累地說著:「回來了?先休息一會,我讓人去幫你準備些吃的,想吃什麼?」
「不用了,我吃過了,現在要去媽那。」
徐曉閔握著手提袋的右手,緊握泛白,她說完便側身朝徐定康的另一邊離開。
剛才受了她悶氣的歐雯華快步走到徐定康身旁,雙手挽著他的手臂,意有所指的說:「哎----定康,現在的孩子哪愛在家裡吃飯,都是在外頭吃喝的,你就別老愛找她陪你吃飯嘛!沒得到回報,還貼了一張冷臉……」
「你少說兩句!」
徐曉閔一股悶氣飄高,猛地回頭想大聲駁回歐雯華的冷言冷語,沒想到快她一步斥喝的是徐定康。
「你要出去玩,我管過你嗎?曉閔如何,在這個家也輪不到你來指責她。」
「你----你是指我在這個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嗎?你有沒有良心?我----」
「住口!」徐定康怒聲打斷歐雯華的尖聲謾罵。「吵什麼?孩子才回家,就在她面前吵翻天,像什麼樣子?」
「你----」歐雯華怒焰一悶,淚眼相對。看了眼站在一旁冷顏看著一切的徐曉閔,她氣怒地轉身扭腰離開。
門被她甩得作響。
徐定康看著門深深地探氣。回過頭,一見到曉閔就輕聲開口:
「你別在意她,去找你媽吧。」
他駝著背緩緩經過她走開,徐曉閔看著他老態龍鍾的背影,心口悶痛,眼也一陣濕熱。
她嚥下喉間的苦澀,順著迴廊走到主屋西側的樓房,遠遠的她就聽見裡頭傳來的誦經旋律。
徐曉閔站在門前,握著袋子的手時緊時松。她聽著裡頭誦唱的大悲咒,努力平穩情緒。
她深呼吸,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那個冷靜沉著的徐曉閔。
她輕輕開了門,走進房,再輕輕關上門,她將行李擱放在角落,看著這偌大的佛堂。
一位身著素衣裙的婦人,跪坐在軟墊上,靜心唱誦大悲咒,一手有旋律的敲打木魚,一手轉動佛珠,虔誠而敬心。
那是她的母親。
徐曉閔靜靜走上前,在廖美璃左後側的軟墊跪下,合掌低垂著頭,閉著眼,聆聽著柔和且安撫人心的經文。
她的父母是因愛結合的,二十歲的差距,並沒有阻止他們的相愛。
可是現實仍是殘酷的。
因為沒有嗣子,這段愛就破裂得不再完整。
她童年時的甜蜜家園也消失了。
愛,為什麼這麼脆弱?
徐曉閔咬著唇,不讓自己的憤怒發洩,她的心中只有恨,她恨這樣的家庭。
她母親曾是個美麗的女人,婉約、傳統、認命的性格造成了她年僅四十五,整個人看來卻蒼老黯淡,過著出世的信徒生活。
佛祖若真有眼,她母親為什麼還無法自她父親的業障中解脫?
「當----」
廖美璃敲了聲磬鐘,結束了大悲咒的誦經。
她們俯身一個跪拜。
廖美璃開始動手整理佛堂,徐曉閔仍跪坐在軟墊上,雙手搭著大腿,輕聲叫喚:「媽,我回來了。」
她不說「回家」的,在她心中,家早已經消失了。
廖美璃溫柔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他老了,別恨他啊,曉閔。你是他唯一的親生女兒,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徐曉閔倏地抬起頭,怨憤難平的脫口而出:「那你呢----你----」
廖美璃輕歎了口氣,終於回頭看她。她寧靜的微笑,慈祥愛憐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