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了,她每天都很認真地練功,白天他教心法,讓她自己練習,晚上他就坐在她身後幫她導氣。每天晚上,她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練功,不能打瞌睡,可是日復一日,她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凌鶴群早就不訂兩間房了,他就是大大方方提了包袱進來,晚上照樣跳上她的床,白天照樣把她罵醒。
「喂!病娃娃,你頭髮伸到我的鼻孔了。」
柳湘湘又是慌地跳起來。「你怎麼又在這裡?」
「你要我說幾遍?」凌鶴群伸個大懶腰。「你練功不力,我幫你引導氣息,是要你自己學著引導調理,不是讓你好好睡覺!誰知你每次練著練著就往後倒,叫也叫不醒,我都被你壓疼了,還滿身瘀血。」
「你瘀血了?」柳湘湘難為情地低下頭。「痛不痛啊?我先幫你揉一揉。待會兒請客棧煎個九層塔炒蛋,九層塔行血,雞蛋補身……」
「你要叫他們煎蛋就煎吧!你臉色蒼白,才該行血。」凌鶴群跳下床,照樣做起了舒筋活骨的功夫。「我也不用你揉,你那個小手勁兒,連蚊子也打不死。」
「我身子不重,所以力氣小……」柳湘湘似乎抓到一點頭緒。「我既然不重,就算不小心睡倒在你身上,你可以把我推開呀!」
「誰說你不重?」睡著了,病娃娃就變成泥娃娃,推也推不動了。」他忙著甩手甩腳。「我的手都被你壓麻了,再這樣下去,我遲早血路不通,廢了手腳。」
「不會這麼嚴重吧!血路不通、活血化瘀……應該要吃桂枝葆苓丸,我找給你吃。」她聽得著急了,拿了藥箱子要找藥。
「那是女人的藥,我不吃!」
「吃個幾天,看看成效嘛!」柳湘湘正在翻找,突然隱約記得,她並沒有壓住他的手臂。
每當午夜夢迴時,她知道自己睡在一雙臂彎裡頭,而那兩隻手臂圈住她,替她擋住了所有的寒意,暖和了她冰涼的身子,讓她睡得格外溫暖而舒適。
偶爾,那雙手會在她的肩臂上滑移,撫著她長長的頭髮;彷彿,臉上有著溫熱的觸動,柔和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她總以為那是夢,從沒被父母擁抱過的她,不知道什麼是擁抱的滋味,而在夢中,她嘗到了。她不願醒,害怕那溫暖會消散無蹤,於是,她緊閉著眼,在那溫柔的撫觸中,再度沉睡。
難道那雙手?
「你……你半夜偷摸我……」她的眼睛紅了。
「你發什麼春秋大夢?我每天趕車累得要命,還得張羅你那難伺候的肚子,晚上又要教你練功,睡覺也被你壓得半死,我都睡昏了,還摸什麼?」
「你睡覺做了什麼,你當然不知道了。」
「奇怪了,我都說沒摸你,你這麼大聲嚷嚷,別人都以為你被摸了。」
「你每天和我同宿一室,我……我……還有什麼面子?」柳湘湘終於掉下眼淚。
「不准哭!」他走上前,舉起衣袖粗魯地抹去她的淚水。「哭泣傷神,傷了神身體就弱,身體弱又要胡亂香藥丸,這些天練的功夫都白費了。」
「你好凶。」她忍住了淚。
「我本來就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盯住她的淚眸。「你敢掉眼淚,再給我生病的話,我就把你放在半路上,讓你給野狗叨走。」
「可是……我們不能住在同一個房間,被人看到了難為情啊!」
「誰又認識你了?每次進到客棧,掌櫃的就喊公子、夫人,不然就喊少爺、奶奶,還有喊哥哥、嫂嫂的,也從來沒聽你出聲反對。」
「那是省得麻煩 嗦。」她臉蛋又泛起淡淡的紅暈。「免得愈描愈黑,人家反而誤會了。」
「這就是了,你還 嗦什麼?」他打開窗子透氣,清晨爽冽的氣息立即飄進房裡。「你別給我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我看我姐姐玩得太多次了。」
「什麼上吊的把戲?你說給我聽聽,好像很有趣的樣子。」柳湘湘興味十足。
要是教了你,這還得了?凌鶴群嘀咕著,轉身走向房門,嚷道:「要不要上茅房?不上的話,就乖乖到床上打坐練功!」
「等一等,我找到桂校在苓丸了,你先吃幾顆,外頭風冷,先活活血路也好。」
「自己一身是病,還管得了別人腦袋疼?」他理都不理她,大步走了出去。
柳湘湘只好把藥丸塞日瓶子裡,再走到窗前,伸出雙手測探屋外的天氣。
今日天陰,她掬得了一手涼風,也感受到涼涼的濕意,但她並不冷,再握了握手掌,手心手指都是溫熱的。
不知道是練功有效,抑或天氣漸漸暖和了,雖然體力依然虛弱,但她已經很少畏寒,而且連續十五天沒有病倒,更是前所未有的紀錄。
她滿意地笑了,站在窗前學凌鶴群大口吸氣,心滿意足。
「病娃娃,不要站在那兒吹風。」一隻大掌把她拉了回來,順便為她披上一件外衣。
「我不冷,這空氣挺清新的,是你叫我要常常吐穢氣,吸清氣。」
「要吸清新的空氣,到山裡再吸。去!先把身體練好了再說。」
「快,再教我下一個口訣。」她笑容滿溢,容顏嬌艷欲滴。
凌鶴群目光一眩,忙眨了眨眼,唉聲歎氣地。「學習興致這麼高?我把整套心法教給你,太師父可輕鬆了,最辛苦的就是當徒孫的我了。」
「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年輕力壯,既然你可以為師父他老人家分擔解憂,就不妨量力而為,師父他一定很開心……」
「你真 嗦!不用你教訓我,快坐好,要教你了。」
新的」天開始,外頭陰雨,在柳湘湘的心底,可是一個大晴天呢!
*** 在陰雨泥濘中,凌鶴群好不容易找到一間客棧。
跑堂的笑容滿面招呼著:「客倌要住房嗎?你們一對夫妻正好,敝店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一間就一間,快訂了下來,先上壺熱茶吧!」
回頭看到柳湘湘哭喪著臉,他笑道:「我本來想聽你的話,打算訂兩間房,可天不從人願,你只好再將就一晚了。」柳湘湘知道自己一定要臉紅了,只得低下頭坐下,不再說話。
夥計上來一壺熱茶和四碟小菜,凌鶴群看了忙道:「涼拌小黃瓜不要,這個醃蘿蔔也不要,花生留下來。嗯,這碟小魚乾,把辣椒剔掉了再端過來,等一下,辣椒仔也要剔乾淨。」
夥計應聲去了,柳湘湘笑道:「你愈來愈婆婆媽媽了。」
他翻了白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我每天跟誰在一起?」
背後突然被重重一拍。「喲!我說是那對俊俏夫妻?原來是我的鶴群師侄呀!」
定睛一看,來人是個英俊高大的年輕男子,笑容可掬地望定他們二人。
「是你!」凌鶴群嚇了一跳。
「就是我啊!」男子大方地坐了下來,再度用力一拍。「怎麼娶親了也不通知我?你當師侄的不夠意思,我那大師兄更不夠意思嘍!」
「別拍了,我的肩膀快被你卸掉了!」凌鶴群撥掉那隻手掌。「你怎麼也在這裡?」
「這道路四通八達,我怎麼不能在這裡呢?」男子逕自向柳湘湘一揖。「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如果你是鶴群的妻子,我也該喊你的名……」
「不是的!」柳湘湘忙搖手,小臉羞紅了一片。「我是他的師叔。」
「你一定得說出來嗎?」凌鶴群臉色十分難看。「既然同門相見了,就由我來引見吧!小師叔,這個是你新入門的師妹柳湘湘。」
「呵,原來是湘湘師妹啊!我是……」
凌鶴群幫他接了下去:「這個不速之客是你的十一師兄風無垠。」
柳湘湘驚喜地道:「原來是十一師兄,我聽師父介紹過你了,我一直想說有什麼機會見到其他十位師兄呢!」
「你是見過大師兄了?」風無垠也是笑意盈盈。
「是的,我爹請大師已送我上山,大師兄就叫鶴群帶我上路了。」
「原來如此。」風無垠笑道:「鶴群有沒有好好照顧你這個小師叔啊?」
「她不是小師叔,你才是小師叔。」凌鶴群搶白一句,把「小」字說得很重。
「是了,你總是不肯叫我十一師叔,那你有沒有好好叫過十二師叔呢?」
「別想我喊她師叔!」
「真是倔強的師侄啊!小師妹,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一聲小師妹讓凌鶴群起了雞皮疙瘩。「拜託你,小師叔,你們師兄妹第一次相見,用不著這麼親切。」
「出門在外,難得見到故舊,心裡是格外歡喜呀!」風無垠搖頭晃腦起來。「尤其今日夜雨,令人不期而然想起昔日,我和師侄你共秉西窗燭,煮酒論英雄的往事呵!」
「別自命風流了,你論什麼英雄呵?還不是在評比各地美女?」
「咦?師侄洩我的底了?」風無垠大笑道:「呵呵!小師妹,你可別當真,我們這個師侄心高氣傲,我武功不如他,向來被他欺負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