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鶴群總算有點笑意。「你也自知武功不如我了?你十年前和我比劍輸了,口口聲聲說要報仇,我以為你會奮發圖強練功,沒想到你練劍不成,兩年前竟然花了一千兩拜我太師父為師,反過頭來要我喊你一聲師叔。」
風無垠大歎道:「我年紀大了,四體不勤,不再想練劍,只想行吟天下。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心裡懸著這件事,總是不安心,正好師父他老人家又缺錢用,我正好花錢買個名分,挫挫你的威風。」
「反正你是『小』師叔,武功又差,有什麼本事挫我威風?」
「你也沒什麼威風了,鎮日游手好閒,也不娶妻,整日像個遊魂似地亂飄。」
「你怎麼口氣跟我爹一樣?」
「我就是跟大師兄學的啊!」
「你們兩個……」柳湘湘遲疑地問著:「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凌鶴群瞪一眼。「男人講話,女人不要插嘴。」
柳湘湘低了頭,雙手捧住茶杯取暖,不敢再說話。
風無垠見狀忙道:「我說小師妹你別怕,鶴群師侄敢欺負你,我十一師兄幫你撐腰,回去叫大師兄把他修理一頓。」
「不要啦!」柳湘湘急道:「鶴群對我很好,還教我內功心法。十一師兄,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他是好人?」風無垠捧腹大笑。「你們在一起走多久了,一個月?真是奇跡啊!哈哈……」
柳湘湘不明白他在笑什麼,只見風無垠猛往凌鶴群肩頭亂拍。「你不是最討厭婆娘嗎?說家裡全是女人,又吵又亂,所以才成天出來和我們聊天喝茶。我看啊!今天若非小師妹文靜乖巧,你早就發瘋了。哈哈!」
「她文靜?」凌鶴群看了一眼臉色無辜的柳湘湘。「算了吧,她也很聒噪的。」
「小師妹,你聒噪嗎?」風無垠笑問道。
「我是不聒噪的,有話我才說。像我們坐在這裡這麼久了,天又黑又冷,你們肚子一定都空了,客棧的茶水只是暫時潤喉,你們不要一直灌,如果不吃點東西墊底,會很傷脾胃的。還有,鶴群,你臉上才冒出一顆膿瘡,不要吃花生,吃了只有更加惡化,哎……你還吃?」
凌鶴群又丟了一顆花生到口裡,苦笑道:「小師叔,你說她聒不聒噪?」
風無垠笑個不停。「比起你家三隻鳥、九隻麻雀好多了。」
「快變成十二隻麻雀了。」
「啊!恭喜了!」
柳湘湘不明所以。「我去大師兄的家,沒看到什麼鳥和麻雀啊?」
「哈哈!」風無垠猛捶著肚子笑道:「小師妹真是可愛啊!我肚子真的餓了,一起叫菜吧!跑堂的,來點菜嘍,」
「來了!」跑堂的慇勤地趕過來。「我們這裡有幾道推薦菜,要不要試試啊?」
風無垠看著菜牌子。「咦?招牌填鴨?好像不錯。」
凌鶴群道:「不行,鴨性寒,對病娃娃不好。」
跑堂的忙道:「客倌莫怕,我們這個鴨肚子裡頭塞了紅棗、冬菇、豬肉,事先用藥材熬過了,保證暖身補血,鴨皮又烤得酥脆,掃上麥芽糖,就算是冷水潭抓來的鴨也不寒了。」
凌鶴群望向柳湘湘。「可以嗎?」
她點點頭。「寒熱食性互補,就像當歸煮鴨肉,一熱一寒,就抵銷了。」
風無垠拍著肚子。「你們再討論下去,我就餓昏了。」
凌鶴群白他一眼。「為了照顧好你的師妹,你最好聽我點菜。」
跑堂的又推薦道:「另外我們有新撈的蚌,煮了清水蚌湯,肉質甜美,新鮮可口,可以嘗嘗。」
凌鶴群皺眉道:「又是寒涼的東西?」
柳湘湘向跑堂的微笑道:「請多放點姜和蔥,灑一小匙酒……」
凌鶴群打斷她:「你怎麼可以吃酒?」
「沒關係的,酒可去寒,大火一煮,酒味散去,我就不怕酒味了。」柳湘湘又向跑堂的道:「上一盤釀肉苦瓜吧!」
「不行!」凌鶴群立刻阻止道:「你不能吃苦瓜,瓜類性最寒冷,你吃了又拉肚子怎麼辦?」
柳湘湘搖頭笑道:「不是我要吃,是給你吃的,你最近火氣大,要吃點退火的涼瓜消熱。而且釀肉苦瓜裡頭有豬紋肉,我也可以吃。」
凌鶴群和緩了臉色。「好吧!再給你叫一盤炒青菜。小二哥,油、鹽不要太多,蔥、姜、蒜不能少。」
「知道了。」跑堂的等得腿酸了,也學聰明了。「客倌來個正宗十全大補羊肉爐如何?保證吃了手腳暖和,全身血氣通暢。」
「好!」凌鶴群立刻應允。
「呃……我說……」風無垠出聲了。「我想吃條活魚……」
凌鶴群又吩咐道:「那就清蒸活魚,多用些姜去腥,淋點烏醋,上頭蔥花切多一點。」
「可我想活角三吃,炸魚頭、辣豆瓣魚肚……」
「炸?辣?」凌鶴群抬了抬眉。「小師叔,你要害死你師妹嗎?」
柳湘湘忙道:「十」師兄喜歡吃什麼,就叫什麼呀!」
「不行!」凌鶴群道:「今天我請客,客隨主便,小師叔得吃我們的口味。」
「好吧!」風無垠無奈地攤開兩手。「咱們好不容易道途相逢,總該叫一壇老窖大麴來慶祝慶祝。」
「不能叫酒,病娃娃聞了酒味會頭暈。」凌鶴群又搖頭了。
風無垠歎道:「那沏壺龍井總該可以了吧!」
「龍井性涼,來壺普洱吧!」凌鶴群囑咐道。
跑堂的小二哥終於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往廚房備菜。
風無垠趴倒在桌上,無力地道:「你們每次點菜,都得這麼費事嗎?」
凌鶴群敲了敲他的背。「還不是你在旁邊 哩 嗦,妨礙點菜?」
柳湘湘問道.!「十」師兄,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我只是餓得手腳發軟呵!」風無垠呻吟著。
「手腳發軟?」柳湘湘尋思著。「那就是體弱無力了?我這裡有增強體力的藥丸……還是你今天淋到雨,著了風寒,叫鶴群給你把把脈,他也有吃風寒的藥。這樣好了,我有些參片,你先含一片補元氣、添精神……」
風無垠跳起來。「我怕了人參,吃了整整一年,我受夠了!」
「戲演完了?」凌鶴群好整以暇地道:「小師叔,你不能欺騙你師妹,她只有一根腦筋,也不會轉彎,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事情,她都會信以為真。」
「這是小師妹秉性善良呀!」
「鶴群說我無知。」柳湘湘低頭玩筷子。
「我說師侄啊!你怎能這麼說你十二師叔呢?她可是很聰明喔!」風無垠不滿意地睨視凌鶴群。「我聽師父說過了,小師妹從來沒出過門,本來柳世伯是要請師父留府,慢慢調教師妹內功心法,可師父那個老頑童,早就待不住京城的深宅大院,正好小師妹也想溜出來玩,師徒倆就串通好了,說是養身練功就要到仙山靈境,於是老的先開溜,小的再上山尋師學藝。小師妹,我說得對不對?」
柳湘湘紅了臉。「我沒跟師父串通,我只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出來看看這個大千世界。」
跑堂的開始上茶,凌鶴群伸筷去撕剝填鴨,把一隻肥美的鴨腿扔到柳湘湘的碗裡。「什麼有生之年?說得好像快死了一樣!」
「幾次生生死死來回……」柳湘湘本欲再說下去,但她立刻住了口,抬頭笑道:「哇!這烤鴨皮好脆好甜,肉質也香嫩。鶴群,你怎麼不夾給十一師兄?」
「他大男人有手有腳的,不會自己吃嗎?」凌鶴群將鴨肚掀開,掏了一朵冬菇給柳湘湘。
「唉!果然是男女有別。」風無垠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師侄啊!我記得你從來不幫你娘親夾菜遞筷的。」
「她有我爹的一雙手就行了。」說話之間,再丟一顆紅棗到柳湘湘的碗。
「有趣,有趣!你真是轉性了。」風無垠問柳湘湘道:「那小師妹你怎麼又跟這個凶師侄上路呢?世伯不派鏢局的人送你嗎?」
「開春以來,爹的鏢局一直很忙,一時調派不出人手。師父又有事要先離開,所以他就告訴我爹,說是大師兄有三個女兒,去過青城山幾次,可以托她們帶我去。」
「可是大師兄卻派了這小子送你?」
「那是三位姐姐師侄有孕,身體不方便。」
「你爹不知道嗎?」
「爹不知道。」柳湘湘低了頭。「他只是保鏢路過濟南府,把我帶到大師兄家中,轉了師父的信,和大師兄寒暄一會兒,又繼續趕路了,他總是很忙的……」
凌鶴群挖了一匙苦瓜裡的碎肉,倒在柳湘湘高高聳起的碗裡,自己再咬了一大塊苦瓜,問道:「喂!我上次問你同一件事,你怎麼不回答我?小師叔才問,你就回答他了?」
「你上次在那種地方問人家,我怎麼回答呀?」
「我在什麼地方問你?」
「就是那個茅……」看到滿桌佳餚,她硬是把「房」字壓了下去。
風無垠笑道:「鶴群師侄真是不解風情,聊天說話也不找個適當的場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