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凌鶴群瞪向柳少觀。「你們買了一個小娃娃來照顧大娃娃?」
柳少觀把環兒推向前,「一時之間,哪裡去買個聰明伶利的丫頭,只好叫大姐將就一點。」
柳湘湘掀開布簾子,想要走下車,卻只能虛弱地扶住車板,她勉強笑說:「環兒,你好可愛。來,姐姐問你,你爹娘為什麼把你賣了?」
環兒低下頭玩弄衣角,眼眶也紅了。「爹說他要養三個弟弟,養不起我,可是娘一直哭,不讓爹賣我……」
「說這麼多幹嘛?」柳少觀厭煩地道:「環兒,快去扶大小姐下車。」
柳湘湘癡癡聽著,看見瘦小的環兒,想到年幼的自己,心中感觸良多。她吃力地爬下馬車,一陣暈眩襲來,她差點站立不穩,環兒立刻上前扶住她,不料環兒又矮又瘦,不但支撐不住柳湘湘,反而被她一起帶著跌下。
柳少觀站得最近,只是迭聲罵道:「笨!笨!」
岳松揚則是跳開一步,不是去扶人,而是怕被兩個人壓到腳。
凌鶴群一個箭步上前,左手攔腰抱住柳湘湘,右手拉起了環兒。「兩個娃娃走路都走不穩,真是麻煩透頂。」
柳湘湘虛軟地倚在凌鶴群懷中,兩腳根本無立站立,只是靠他撐著她。「我……我很累……」
「男女有別,快放開我大姐!」柳少觀大喝一聲。
凌鶴群仍是把她抱得緊緊的。「好,如果我放開了,你們哪個過來扶?少觀弟弟,你是血親弟弟,扶一下姐姐不要緊吧?還是那個準備當夫君的岳兄?」
兩人卻又同時退開一步,叫道:「環兒快去!」
環兒才穩住腳步,又要回頭扶柳湘湘。凌鶴群道:「算了,你年紀太小,做不了什麼事,去搬車裡頭一個小箱子,小心拿著了。」
岳松揚微微不安地道:「這個……凌兄,大小姐好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這樣公然抱著她,對飛天鏢局面子說不過去。」
「叫你過來扶,你又不來扶,你要大小姐跌個四腳朝天,這樣飛天鏢局才有面子嗎?」凌鶴群扶著柳湘湘往前走。「這……」岳松揚向著柳少觀使眼色,小聲地道:「你不是說她有癆病嗎?他怎麼還敢碰她?」
「是啊!她就是有病。」柳少觀反而提高聲音。「碰了也要跟著生病。」
凌鶴群回頭笑道:「柳大少主,怎麼我碰了你家大姐一個多月,一點也不會生病?難道是柳家人身體孱弱,特別容易生病嗎?」
柳少觀聽了有氣,大步就往客棧裡頭走,岳松揚卻是變了臉。「你碰她一個多月了?」
「是啊!親侍湯藥,教武練功,掃糞聞尿,你要不要跟我學著點?」
「不了。」岳松揚慌慌張張地走了進去。
「鶴群……」柳湘湘漲紅了臉蛋。「你不要胡說。」
「怎麼?你也怕被我敗壞名節嗎?那你就不要給我生病啊!」
「哥哥,你好凶。」環兒拉拉凌鶴群的袍子。
「環兒。」柳湘湘撐著力氣,微笑道:「哥哥他不凶,他只是累了,姐姐生病不能陪你,你要乖乖聽哥哥的話。」
「我凶不凶關你們什麼事?」凌鶴群一面扶住柳湘湘,一面留意環兒搖搖擺擺的腳步,不禁又歎道:「我是犯太歲嗎?大娃娃和小娃娃一起來,把我折騰得半死。」
「反正……你明天要走了……」柳湘湘低了頭,他的手臂猛地箍緊她,害她氣息為之一窒。
「不必等到明天,腳長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跟你弟弟和夫君交代清楚,我凌四少半夜高興,隨時都會走。」
柳湘湘不再說話,只覺得疲弱至極的身子更加虛脫了。
進到客棧,本想直接上客房休息,偏偏客棧才騰出空房,夥計正在打掃清理。而正值晚飯時間,客棧大堂坐無虛席,凌鶴群只好扶柳湘湘坐到柳少觀的桌子邊。
柳少觀已經叫好一桌酒菜,正和岳松揚一起乾杯,見到柳湘湘坐下,立刻皺起眉頭,喚道:「夥計,另外煮一碗白粥來。」
凌鶴群問道:「煮白粥,給誰喝?」
「給病人喝啊!太少了嗎?那再叫個白豆腐、鹹菜乾,可以了吧?」柳少觀故意傾身向前問道:「大姐,你在家不都吃這些東西嗎?」
凌鶴群一拍桌子,怒道:「天天吃這些東西,不生病的人也生病了!從來沒看過你這種沒心沒肝、沒血沒淚的弟弟!」
「呃!凌兄……」岳松揚又出來打圓場。「少觀也是為大小姐好,大小姐體弱,飲食最好清淡為宜。」
「清淡?」凌鶴群指了滿桌的菜。「哇!真是滿桌佳餚耶!東坡肉、醉雞、麻婆豆腐、紅油抄手、毛肚火鍋、過橋米線,這些都是清淡的菜色嗎?」
「這些是我們自己要吃的,不是給大姐吃的。」
「小二,點菜!」凌鶴群懶得再和他們糾纏,直接叫菜。
「鶴群,我真的吃不下。」柳湘湘搗著肚子。「我吃白粥就好……」
「白粥吃不飽,你這兩天身體弱,還是得吃些肉。」凌鶴群見她臉色不對勁,立刻扶住她的手臂。「你怎樣了?」
「我……這裡人好多,酒味好重……」話未說完,人就俯身一陣猛嘔。
柳少觀和岳松揚立刻跳開凳子,嫌惡地掩鼻轉身,而客棧其他客人也向這邊看來。
環兒跳下椅子,小小手掌輕拍著柳湘湘的背。「姐姐,姐姐,不吐了。」
「我沒……」柳湘湘還想說話,不料胃中又是一陣翻攪,她抓緊凌鶴群的衣袖,俯身又嘔。
「臭死了。」柳少觀走開好幾步,露出憎惡的表情。「我們還要吃飯啊!」
凌鶴群的身上沾了不少吐出的穢物,他眉也不皺,左手抱住柳湘湘孱弱的身子,右手以袖子揩盡她唇邊的殘渣,吩咐道:「環兒,你到外邊把一把泥沙,把地上這些東西掃起來,會不會做?」
「我會。」環兒搖搖擺擺地跑了出去。
他再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用力放在桌上,大聲喊道:「在場諸位兄弟,若有壞了各位吃飯的興致,凌某在此請大家喝一杯水酒,表示歉意。」
話一說完,他立刻抱起柳湘湘,轉向掌櫃先生道:「你們最好已經清出上房,我現在就要住進去。」
「好了,清好了。」掌櫃先生巴不得這個病女人快點離開大堂,忙為凌鶴群引路。
「凌兄,你不能抱她啊!」岳松揚追上前,一聞到嘔吐物的腥臭味,立刻站住了腳。
凌鶴群頭也不回。「那請岳兄過來照顧未婚妻啊!」
岳松揚雙腳僵著在地上,不願前進,卻又滿心不甘,不知如何是好。
「鶴群,放我下來呀!」柳湘湘小聲地道。
「你走不動,我抱你比扶著你走路還快。」
那蒼白的臉頰微微泛出一絲血紅,她貼緊了他的胸,滿足地閉上眼睛。
進到房間,他以腳踢上房門,把她放在床上後,就伸手去拉她的衣服。
「啊!你做什麼?」柳湘湘急得舉手阻止。
「幫你脫髒衣服啊!」凌鶴群快手快腳,沒有停歇,一下子就解開她的腰帶,剝下她的外衣。「還好,你沒有流汗,不然連中衣一起換。」
柳湘湘臉紅耳赤地躺下來,拼著力氣想拉棉被遮掩,凌鶴群又是大手一揮,將一床溫暖的被褥覆蓋在她身上。
「你的衣服也髒了。」
他看也不看身上的髒污,只是盯住她紅紅的臉蛋。「你有止吐的藥丸嗎?還是有什麼止吐的秘方,我去準備。」
「我沒有藥丸,如果要止吐的話,可以拿醋醃竹筍,不然拿山核、麥芽加糖熬成茶湯也可以。」
「我叫客棧幫你做。」
「不必了。」她喚住他的腳步。「我不會想吐了,方才空氣混濁,才會想吐,而且吐出來之後,腸胃清空,倒覺舒爽多了。」
「是嗎?」他走回來坐在床沿,拂去她臉上凌亂的髮絲。「你可不要再吐得一塌糊塗,我沒錢請人喝酒了。」
拂發的動作看似自然,但那指尖一觸及她的臉頰,她登時全身一顫。
「你又怎麼了?」
「沒……」她慌張地轉過頭,手腳在棉被裡發燙。「你去換了這一身衣服吧!」
「哥哥,姐姐,我來了。」門外傳來環兒的呼喚聲。
凌鶴群過去開了門,環兒背上背了凌鶴群的大包袱,手上捧了柳湘湘的藥湘子,搖搖擺擺地走進來。
凌鶴群忙把他的包袱拎了起來,免得環兒重心不穩跌倒,忍不住又歎道:「小娃娃要來照顧病娃娃了。」
「環兒,你肚子餓了嗎?」柳湘湘伸手把環兒到床邊,又道:「鶴群,你也還沒吃,你帶她去吃飯吧!」
凌鶴群正背對她們換衣服。「這樣好了,你也該吃點東西,我去叫他們煮碗瘦肉粥讓你填肚子,再煮二個白水蛋。環兒,跟哥哥下去吃飯。」
「我要在這兒照顧姐姐。」環兒乖乖地站在床前。
「也好,我叫人把東西送上來。」凌鶴群望了一眼柳湘湘,語氣平板的說:「以後就讓環兒照顧你了,我明天就走。」「你真的要走?」她急得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