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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典心

  「日子久了你就會習慣的。」顧炎說完之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芷娘連忙走上前去,輕拍著他的背,擔憂地揪著他,發現他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

  「你還好吧?這些天變冷了,我在想著你的身子不知撐不撐得住?但這些天卻總是見不到你,今天索性就出房來找你。」

  她褪下包裡小手的錦緞,柔軟的掌心輕撫他的喉間,單純地想替他稍微止咳,讓他能夠好受些。但是她的手一觸摸到他的肌膚,他反而咳得更厲害了,她無辜地收回雙手,這次只敢輕拍他的背。

  「主人因為身體不適,平日裡都在內院休息。」石墨代替顧炎回答,態度仍舊不改平日的恭敬。「以後若是夫人想見主人,只消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那麼,就讓我到內院裡去照料他。」芷娘說道,擔憂的情緒毫不隱瞞地全顯現在臉上。天氣這麼冷,她擔心顧炎的身體是不是又撐不住了?

  自從他們成親之後,經過那些高官們的惡意羞辱,顧炎對她的態度卻意外地沒有任何改變,仍舊吩咐顧家上下仔細關照著她。她有滿腹的疑問,卻沒有機會親自詢問他。

  顧炎像是有意在躲避她,白晝裡她找不奢他,而入了夜,他也不回新房裡,就讓她困惑又緊張地度過了好幾個夜晚。

  是他刻意避著她,還是他的身體真的那麼糟?

  芷娘想著想著不由得擔心起來,雙手握得緊緊的,彎彎的柳眉也緊皺著。她是被用計硬逼著嫁到顧家來的,他受了羞辱卻沒有責怪她,她不斷地想起他溫和好聽的聲音,以及友善的微笑,認定了他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再怎麼說,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不嫌棄她出生風塵,還在那些惡毒的高官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覺得好溫暖。那麼,就算他是個朝不保夕的藥罐子,她也該認定他是她這一生的夫君,克盡職責地照料他。

  「主人的身體虛弱,所以亟需靜養,大夫曾經慎重交代,除了照料主人的奴婢之外,一般人最好是別入人院。」石墨技巧性地拒絕了芷娘的要求。

  「芷娘,你到了內院來也沒有幫助,整日看我咳咳喘喘的,你心裡必定不好受。」顧炎又是一陣猛咳,而當她的手在他背後無意識地輕撫時,他的咳嗽停了停,倒是呼吸有些不穩了。

  「真的嗎?」她不再輕拍他,收回雙手,低下頭以唇帖著指間,努力思索著自己究竟能替他做些什麼。在沉思的時候,她竟聞到指間有淡淡的水粉香氣。

  她困惑地看著指間,不解地磨弄著不知何時沾上的水粉。那不是她用慣了的荷花香粉,可一時卻又不曉得,自己是在何處沾上的?

  「你放心,我沒有事的。」顧炎點點頭,看著她包裡在毛氅下的美麗臉兒。「你急著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他問道,突然對自己感到憤怒。只是一張美麗小臉,竟然就能影響了他!

  芷娘的視線仍舊低垂著,沒有抬起頭來。她有些不安地握緊雙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緊張得掌心都在流汗了。雖然說她的動機並沒有不純正,但是為了防止他引發不必要的聯想,她還是決定先撒點小謊。

  「我想要出門一趟。」她咬著唇想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看他,紅唇上的笑有點僵硬。「我……我……我約了人,所以必須……」她吞吞吐吐地說著,只覺得說謊是好困難的一件事。

  顧炎的眼神稍稍變冷,輕易地看出她的隱瞞。「約了什麼人?」不知為什麼,當她不安的時候,他腦海裡就想起,她先前面對陸大人時,那不同於一般的態度。

  憤怒的情緒在他心裡累積,他勉強克制住。

  「是……是賣胭脂花粉的小販,我約了……」她不安地說道,第一次遇到需要解釋行蹤的狀況。她知道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不能隨便出門見人,但是她真的也是迫不得已的,只能出此下策,對他撒了謊。

  「可以讓家裡的僕人替你去。」顧炎緩慢地說,黑眸的神色更加陰鷙幾分。她急著要出門去,又不肯告訴他,是急著要去見什麼人嗎?

  「可是……」她焦急地眨眨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顧炎陡然揮了揮手,制止了她的說詞。「耶些『胭脂花粉』對你很重要嗎?」

  他的嘴角諷刺地勾著,強烈的憤怒讓他幾乎要無法維持此刻的偽裝。

  芷娘咬著唇,之後用力點點頭。她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次出門並不是做什麼壞事,她是怕他擔心,才沒有告知他真相的。

  「那你就去吧!記得回來就好。」顧炎緩緩地說,然後轉過頭去不看她,包裹在錦緞之下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我會盡快回來的。」她匆促地說道,優雅地屈膝為禮,之後提著裙子趕了出去,深怕讓那些人久等了。她知道這麼一去,大概要折騰上一整日,若不快些出發,只怕天黑了,那些又還不願意放她回來。

  看著她嬌小的身影小跑步地迅速離去,顧炎陡然站起身來,邁開步伐也要追去。

  「主人。」石墨突然開口。

  顧炎不耐煩地轉過頭去,一顆心已經跟著芷娘離開顧家了。她是要去哪裡?為什麼會需要說謊?眾多的猜測在他心中閃過,讓他的表情更加陰沉。

  石墨低垂著頭,恭敬地提醒眼前這個已經失去冷靜的年輕主人。「我只是想提醒主人,就算是急著去跟蹤夫人,也務必先把臉上裝病用的水粉洗去。」他遞上手中已經扭干的溫帕子。

  顧炎低咒一聲,扯了溫帕子,竄出木門之外,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

  雨斷斷續續地下著,天色也逐漸昏暗,到了夜裡,那雨滴打在身上,就如同銳利的細針,不斷地紮在皮膚上。

  魅影站在青瓦屋簷上,任憑雨水擊打著,在黑絲面具下的眼睛充斥著冰冷與憤怒,牢牢地盯住一扇緊閉的門。他的嘴角緊抿著,讓一身黑衣的地,看來格外危險駭人。

  這裡是陸家的宅邸,而那扇門自從三個時辰前,芷娘被幾個高官擁著走入後,就不曾開啟過。他站在屋簷上,一雙眼睛愈來愈冰冷,從白晝等到了黃昏入夜,芷娘始終未曾離開那間屋子。

  他跟蹤著她,發現她離開顧家後,在幾個巷口外坐上了似乎等待許久的一乘轎子,之後被轎夫們送進了陸家。她踏進陸家後,幾個高官赫然在座,全都一臉欣喜地迎向她,之後簇擁著她進人陸家內部的宅院裡。

  魅影的手緊握著,期待著要捏斷她那纖細的頸子。

  他先前故意不讓她說出真相,就是要當著眾人的面,測試她是否如她所表示的,對整件事情一無所知。她在辛大人等人面前的種種表現,那被羞辱得落淚的模樣,以及其他人的言語,證實了她的無辜。

  因為她的無辜,他甚至真的考慮要留下她,等真相底定後再告訴她一切。他不在乎她曾經是風塵女子,她美麗溫柔的模樣,的確能讓所有男人心動,甚至稍稍打動他因復仇而冰冷多年的心……他低聲冷笑著,嘲弄自己先前可笑的想法。

  他留下了她,而她卻明顯地不甘寂寞。才留在顧家幾天,她就耐不住深閨寂寞,撒下最可笑的謊話後,急切地跑到陸家來,見她先前的「恩客」。看來,他是無法期待她安分地做一個良家婦女了。

  在他思索的時候,那扇木們終於開了,芷娘慢慢走了出來,白皙的臉上有兩朵可愛的嫣紅。他瞇上眼睛猜測著,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的臉嫣紅得那麼美麗?

  「芷兒,讓轎夫送你回去吧!」陸大人送她到了門口,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芷娘搖搖頭,淺淺地微笑。「不了,要是讓顧家的人瞧見了,我不好解釋呢!別擔心,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她笑著拒絕,撐開素雅的紙傘,朝陸大人行禮拜別後,步向有些潮濕的道路上。

  天已經那麼黑了,她因為焦急而加快了腳步,一面在思索著,不知道顧炎會不會替她擔心?或許是太久沒見到她,所以那些人格外熱情,纏著她問東問西,硬是留著她用過晚膳,才把她要的東西給了她,放她離去。

  為了要快些回到顧家,她甚至找了一條有些幽暗的捷徑,鼓起勇氣走了進去。這裡離大街有些遠,沒有什麼燈光,她一手握緊了紙傘,另一手刖是緊緊抱著手裡的布包。

  倏地,半空中一道黑色的光影襲來,末端有著刀劍般的銳利,準確地掃過紙傘的傘骨。她只覺得手中一震,那紙傘的傘骨已經斷成了兩截。

  她低呼一聲,驚駭地抱緊手裡的布包,慌亂地轉頭四望。

  「走得這麼趕,是急著去見另一群恩客嗎?」冰冷而無情的聲音從幽暗處傳來,伴隨著幾聲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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