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我的病情,不如擔心你那張龍椅。」顧炎冷冷地說道,模樣與人前那病弱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放心,那張龍椅我不但坐得牢,而且還坐得挺煩的。」皇甫覺不當一回事地說道,慵懶的黑眸裡充滿期待地往新房的方向看去。「今晚,可歡迎我這個多年好友來鬧洞房?」
「你靠近新房一步,我就讓人去通知你的隨身護從,洩漏你的行跡。」顧炎勾起一邊嘴角冷笑。
皇甫覺歎了一口氣,知道一旦行跡洩漏,身邊立刻就會跟隨著大批護衛,他就再也動彈不得。「我只是想幫你熱鬧熱鬧。」他一臉無辜地說道。
「不用麻煩到你,明天那些高官們就會上顧家來,『熱鬧慶祝』我娶了一個名妓。」顧炎的冷笑擴大,知道那些人就等著看這一幕好戲。他病弱的模樣或許真的裝得太好了些,除了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人外,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沒有脾氣的藥罐子。
會願意將計就計,是因為他的調查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不容許有任何的閃失,否則長年的心血將功虧一簣。另外,那些不懷好意的高官們齊聚到顧家,或許也會洩漏一些蛛絲馬跡。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芷娘哭得梨花帶淚的美麗容顏。他的雙拳稍稍握緊,將她的模樣逐出腦海。
會願意娶了她,只是權宜之計,絕對不是因為她那無辜的模樣,以及她帶著盈盈淚水的美麗……
「啊!明天我不能到場嗎?」皇甫覺一臉的遺憾,收起了桐骨扇皺著眉頭。他想要湊熱鬧,卻知道自己一旦出現,那些高官們就會畏畏縮縮,到時候什麼消息都聽不到了。
「如果覺爺願意打扮成端茶的小廝,或許還可以立在一旁,這件事老僕可以安排。」石墨恭敬地回答,已經習慣了皇甫覺愛湊熱鬧的惡劣性格。
「顧炎,你的總管跟你一樣討人厭。」皇甫覺撇了撇嘴,刷地一聲打開扇子,竟然開始認真考慮裝扮成小廝站在一旁的可行性。連冷傲的顧炎都能長年偽裝成懦弱的藥罐子了,他當然也可以扮成小廝啊!
只是,這件事情要是讓那些忠心老臣們知道,大概會氣得集體口吐白味。
顧炎冷哼一聲,冷冷地看了皇甫覺一眼。要不是有多年的交情,他簡直想要把皇甫覺給轟出顧家。這幾年來的暗地調查,雖然皇甫覺幫了不少忙,但這人性格惡劣是眾所皆知的,仗著身份尊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記得千萬別讓芷娘跟皇甫覺碰上面。
發現自己的思緒竟又繞回芷娘身上,顧炎的濃眉皺了起來,原本冰冷的黑眸也變得複雜。他是不是真該離那個女人遠一些?那麼稀世的美貌,竟然能在他已經冷硬如石的心上,烙下那麼深的痕跡。
娶了她是不得已的,但是為什麼他的心會始終停留在她身上?昨夜他化身為魅影,前去別院戲弄她,那時她抬起頭、睜著一雙清澈無瑕的眸子看著他時,他冰冷的心彷彿被她無辜的模樣震撼了。
他是貪圖她的美貌,還是被她的無辜所迷惑?
顧炎瞇起眼睛,視線落在遙遠的新房處,多年來被仇恨填滿的心,突然有了煩亂的情緒。他不耐地收回視線,對自己此刻的不冷靜感到憤怒。
「我回內院去練功,記得不許讓任何人接近。」他冷冷地吩咐,轉身走回內院,不再理會皇甫覺。
「真是的!有個如花美眷在等著,他竟然寧願回去練功?」皇甫覺嘲弄地說道,識相地沒有跟上去。轉過頭,他瞧見石墨也緩慢地朝別的院落走去,邊走還邊回頭,打量著他的身形。他好奇地挑起眉頭,搖了搖手裡的扇子。
「石總管,你又急著上哪裡去?」主人跑了,連總管也準備開溜,好歹他皇甫覺也算是個貴客,這顧家未免也太虧待他了些。
石墨恭敬地停下腳步。「老僕去替覺爺準備適合的衣衫,明日才好端著茶盤站在大廳裡,瞧瞧那些高官們要說些什麼。」
他緩慢地說道。
「你料定了我願意扮成小廝?」皇甫覺挑起眉頭。
石墨的嘴角微微一動,一絲微乎其微的笑容軟化了他的嚴肅。
「看熱鬧的機會,覺爺是絕對不會錯過的。」他微笑地說著,接著轉身離開內院。
皇甫覺站在原地皺著眉頭,考慮了半晌,最後也邁步走去,一邊還自言自語地喃道:「扮小廝就扮小廝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顧炎那傢伙偽裝成藥罐子,還不是得了個絕世的美人兒嗎?」
帶著羨慕的低語,散落在庭院之內。
☆☆☆
曙色方褪,顧家上下開始忙碌起來,幾個丫鬟輕手輕腳地扶起睡得有些迷糊的芷娘,服侍她梳洗之後,在花廳裡擺放了精緻的吃食,之後就匆促退下。
芷娘手裡握著浸過溫水的帕子,神智漸漸清明了些。她困惑地站起身來,細緻如玉的蓮足滑入錦緞軟鞋裡。連軟鞋都是先用熱氣煨過的,錦緞溫暖地包裡著肌膚。連軟鞋都這麼考究,更不用說她身上穿的細綢了,那根本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從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所以被嬤嬤仔細地照料供養著,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上好的東西,但是顧家的財富太過驚人,替她準備的東西,都精緻周到得讓人驚歎。
只是,瞧見丫鬟們這麼周到的伺候,她的心情反而更加低落。這一切是為那個辛家的小姐準備的,顧家根本不知道她並不是高官的女兒,只是一個被送來羞辱顧炎的名妓。
想到她那個咳個不停的丈夫,芷娘有些驚慌地環顧四周,卻完全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她纖細如春蔥的指握緊身上的軟綢,隱約有些不安。
她從小在飄柳院裡長大,雖然只是領花箋到高官家裡陪酒,但是在耳濡目染下,當然也知道男女之間那一回事。不過經過一夜深眠後醒來,她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
鳳冠霞被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先前穿的褻衣等等都被丫鬟收去,她懷疑昨夜她根本是獨自度過的。那麼,顧炎沒有進到新房裡來嗎?
還在猜測的時候,門廊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被嚇得跳了起來,緊張地看著門被緩緩推開。
「睡得好嗎?」沉穩而溫和的聲音,有著一絲怪異的壓抑,顧炎邊咳邊走了進來。
芷娘眨著眼睛看他,沒有了紅紗的阻礙,她終於能夠好好地看看這個被眾人傳說訕笑的男人。
他的肌膚是不自然的白,低垂的眉目看來很沒有精神,雙手都用錦緞包裡著,大概是怕冷著了,連身形都有些佝僂,彷彿已經病入膏肓。
芷娘看了他半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身上只穿著軟綢,實在不該讓他看見。她連忙拿起一件外衣遮在身前,美麗的臉有些羞紅。
「別害羞,我們已經拜過堂,你是我的妻子了。」顧炎看見她羞怯的動作,眼裡閃過一絲光芒,又匆匆地避開視線。「昨晚因為我身子不舒服,所以沒有回房裡來陪你。」他解釋著。
芷娘咬著下唇,看著眼前的顧炎。他看來好虛弱,但是那聲音卻又那麼溫和好聽,安撫了她緊張的情緒。她直覺地認為他不是壞人,這讓她的良心自責得更厲害了些。
這麼好的人,還是個令人同情的病人,她怎麼能夠欺騙他?
「顧爺,請你聽我說,有件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解釋清楚。」她著急地說道,鼓起勇氣走上前來。就算是真相被揭露後,她會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去也罷,她就是不願意欺騙他。
「不用尊稱,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低頭對她微笑,目光掃見她緊握著外衣的細緻纖指,意外地看見她沒有遮掩到的前襟,微微露出一抹誘人的白嫩。
他想起先前在城外的別館裡,他戲玩著慌亂如鹿兒的她,低頭舔吻她胸前肌膚的旖旎春光。屬於她肌膚上溫暖的香氣,彷彿又充斥了他的舌尖,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看見他的笑容,她的良心疼得更厲害。「我必須告訴你,我並不辛家的……」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得雙肩不斷地抖動,久久都停不下來。
芷娘天性善良,一時不忍地走上前去,柔軟的小手忙著輕撫他的背部,想要讓他能快些順過氣來。等到他的劇烈咳嗽略略停了些時,她才坐在他面前的紅檜椅上,專注地看著他,打算說明一切。
「你聽我說,我不是……」她張開紅唇,盈盈大眼中滿是認真的神色。
像是算好時間似的,顧炎又開始猛烈地咳了起來,完全打斷了她說話的機會。
她無奈地一邊輕拍他,一邊在心裡焦急,懷疑他若是一直咳下去,她根本就沒機會解釋。老天爺,她到底該怎麼辦?
木門上傳來輕敲,石墨恭敬地站在門外,徐緩地說道:「主人、夫人,幾位官家大爺們前來祝賀,請兩位到前廳去。」他推開木門,讓幾個丫鬟捧著華麗的衣服入內。「丫鬟們會替人著裝打扮。」他看了猛咳不已的顧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