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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典心

  樓台的二樓,前方垂落著紅色紗帳。紗帳後頭,則擺放了一排椅子,上頭鋪著軟軟的錦褥,是給幾位專程趕回娘家的妹妹保留的位子。

  樓台搭蓋完成後,每日都吸引大批民眾,聚在樓前,仰首欣賞這華麗的繡球樓台,一面還不忘閒聊評論。

  招親的前一日,玄武大道上更是擠得水洩不通。從日初時分開始,天香樓前就人聲鼎沸,人人興奮莫名,比過年還熱鬧,一直到了深夜,才肯逐漸散去。

  夜裡,整座京城萬籟俱寂,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而後,幾個時辰過去,天亮了。

  天際泛起一絲微光,街道上飄著淡淡薄霧,玄武大道兩旁的幾間酒樓,照例開門營業,店小二們打著呵欠,把門打開,然後——

  他們全愣了。

  八見寬達百餘尺的玄武人道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一匹馬,甚至連一隻小狗小貓也不復見。而大道兩旁,被夾道插滿了無數藏青色大旗,景象看來詭異莫名。

  「我長那麼大,還沒見過這條街空過。」一個店小二喃喃說道,揉揉眼睛,懷疑自己還在作夢。

  「對啊,真的空空的耶!」他的同伴,表情一樣茫然。

  就在這時,朝陽初升,第一道金光射進京城。晨風乍起,從城門口一路吹拂到宮城外,玄武大道上無數的藏青色大旗,全被吹得飄揚起來。

  大旗獵獵作響,每面旗上,都用白色的繡線繡了三個大字——

  嚴、燿、玉!

  這三個字,氣勢磅礡、囂張至極的飛揚在玄武大道上,一時之間,教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晨起的人愈來愈多,逐漸群聚在玄武大道兩旁,街道兩旁擠不下了,就往屋頂或牆頭上爬,或坐或站的擠成一堆,大道上卻還是空無一人,就是沒人敢越雷池一步,更沒人敢去動那些藏青色的大旗。

  午時一刻,一名華服男子從容跨上玄武大道,往天香樓前的繡球樓台走去,眾人為之嘩然。  、

  「誰啊?誰啊?」

  「哪個人膽子那麼大?」

  「到底是誰,竟妄想跟嚴燿玉搶人?」

  有人眼尖,認出來了。「唉呀,是八王爺、八王爺啦!」

  「瞧,看那兒,又有一個出來了。」

  「哪兒?哪兒?這回又是哪個?」

  「這我曉得,這位是玉面修羅,在江南可是赫赫有名的俠客。」

  然後,又有幾個男人也踏上玄武大道,大夥兒伸長脖子,隨時注意最新動靜,七嘴八舌的交談著。直到公告的未時將近,樓台前已經站了七個大有來頭的男人。

  未時一到,天香樓的掌櫃揚手,樓前一名壯漢掀開紅絹,握住包裹紅綢的木棒,奮力一敲——

  當!

  銅鑼聲響,傳遍了整座京城。

  樓台的二樓,走出了兩名長相甜美的丫鬟,伸出纖纖玉手,將紅紗帳往兩旁拉開,再拿紅絲帶綁好。

  紅紗帳一開,錢家那四位已經出嫁,風情各異、貌美如花的姊妹們,一字排開的坐在樓台上,暍著香茗、吃著小點,就等著好戲開鑼。

  開什麼玩笑,大姊要嫁呢,嫁的還不是嚴燿玉,這種好戲怎能錯過?

  一聽到消息,遠在邊疆的珠珠,立刻搶了丈夫的駿馬,快馬加鞭的趕回來;接著是陪著夫婿,正在鄰近城鎮探勘新陶土的銀銀;再來就是寶寶跟貝貝,全像約好了似的,火速趕回娘家。

  紗帳一開,珠珠好奇的起身,往樓台下一瞧。

  「咦?明明有這麼多人,怎麼就只有兩、三個走到前頭來?」她原本還擔心,這樓台會被擠垮呢!

  「是啊,為什麼全擠到那麼遠的牆上?」寶寶捧著香茗,烏黑的大眼眨呀眨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角落的貴妃椅上,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呵欠聲。

  「那些都只是來看戲的吧!」銀銀傭懶的說道,半合的眼兒可沒看漏那兩排張狂的大旗。她嘴角一勾,露出神秘的笑容,又趴回柔軟的織錦枕上。

  早就知道,大姊說要拋繡球招親,嚴燿玉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敢這麼囂張,把場面鬧得這麼盛大,肯定是連皇上那兒都知會過了。

  貝貝皺著眉頭,歪著腦袋東張西望。「怪了,不是聽說,城裡全擠滿要來接繡球的男人嗎?我還以為,擠在樓下的男人,就算沒有一千,起碼也會有八百。」

  旭日揮動手裡的扇子,一面搖頭歎息,小聲的說道:「唉,二十五歲畢竟是老了點——噢,痛!」

  一塊花糕凌空飛來,正中他的後腦勺。

  被訓練有素的旭日不用回頭看,也曉得是大姊駕到。他眼角含淚,忍痛擠出笑容,連忙端茶回身奉上。

  「大姊,喝茶嗎?」

  「茶你個頭!你剛說什麼?」金金從後頭走了出來,她頭戴鳳冠,身著大紅嫁衣,手中捧著紅花繡球,俏臉上佈滿寒霜,鳳冠上的紅頭巾,早已被她自個兒掀了開來。

  旭日連連搖頭。

  「沒、沒,我啥都沒說。」他為求保命,抵死否認。

  金金冷哼一聲,低頭望向樓台下,這才瞧見玄武大道上那萬人空巷,卻全都爬牆上屋,躲得遠遠的奇異景象。

  她微微一愣,往前踏了一步,就見到滿街飄揚的藏青色大旗,一等到她再看清旗上的繡字,那張粉臉立刻唰的變白,小手憤怒的緊揪,差點就捏爛了那顆無辜的繡球。

  這算什麼?!

  長達一整個月,嚴府那兒沒有任何動靜,原本以為,那傢伙已經知難而退。哪裡知道,她還是低估了他的臉皮厚度。

  嚴燿玉表面不動聲色,私下卻運籌帷幄,派人在一夜之間,把旗子插滿大街,擺明她的所有權早已歸了他,嚇得其他人壓根兒不敢來接繡球。

  「大姊,別氣,反正底下還是有人的嘛。」貝貝連忙勸道。

  珠珠雙手插腰,媚眼瞟向那些遠觀的群眾。「是啊,不敢違抗嚴大哥的人,可不值得你嫁。」

  「嚴大哥?」金金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珠珠一驚,火速改口。

  「呃,啊,我是說,那個姓嚴的。」

  「唉啊,是嚴——」寶寶杏眼圓睜,喊了一個字,下敢冠上稱謂,只能伸手直指著對面。「大姊,你快看,那個——」

  話還沒說完,對街的月華樓,那扇厚重大門緩緩打開,然後一個身著白袍、俊朗非凡的男子跨過門檻,從容走了出來。

  「是嚴家公子,嚴燿玉啊!」

  「出來了、出來了!」

  「這下精彩了!」

  嚴燿玉在萬眾矚目中,徐步踏出月華樓,神色自若的走上玄武大道,一步步來到樓台前。從頭到尾,他的嘴角都噙著悠然的笑意。

  候在樓台前的男人們,聽到這陣騷動,也紛紛回頭。他們今天膽敢踏上玄武大道,站到樓台前,自然都經過縝密的考量。

  但是,如今一見著嚴燿玉本人,瞧見那看似無害、實則厲害的笑容,心裡就先涼了一半。

  再想想,嚴家的生意,最近雖然出了些問題,引得流言四起,不少合作的商家,都在私下議論紛紛,甚至有人傳說,嚴家的富貴景況已是朝不保夕。但那到底只是流言,情況還沒明朗前,還是少惹為妙。

  當場七個之中就有三個改變主意,率先打了退堂鼓,主動讓位退開。

  「唉啊,走了三個,只剩四個了耶!」貝貝瞪大了眼,趴在欄杆上,詫異的喊道。

  旭日連忙安慰。「沒關係、沒關係,那三個那麼醜,走了也好啦!」

  樓台下方,嚴燿玉走到其中一個男人面前,停下腳步,微微一笑,開口說了些話。隔得太遠,沒人聽見他到底說了什麼,卻見對方臉色一白,沒把話聽完,轉身拔腿就跑。

  「啊!」寶寶發出一聲輕呼,迅速偷瞄大姊一眼。

  金金手裡的繡球,快被她揉成碎布了。

  嚴燿玉轉身,朝另一人走去,意態悠閒,彷彿是在寒暄招呼,可沒兩三下,那人也轉身走了。

  「不會吧,又溜了一個?」珠珠訝然失聲。

  「呃,別擔心,這會兒還有八王爺,跟玉面修羅啊,他們都是人中豪傑,不會那麼簡單就——」

  貝貝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八王爺輕搖折扇,漫步迎了上去。「嚴老弟,你放心,我沒打算搶人,只是來看戲,這兒近點,位置比較好。」他朗聲說道。

  「有沒有搞錯啊?」樓台上的旭日忍不住出聲。

  「應該是沒有。」銀銀星眸半睜,抱著織錦枕,紅唇上笑意濃濃。「八王爺可是出了名的疼老婆,才捨不得娶大姊回去,欺壓他心愛的王妃。」

  那麼,這會兒不就只剩玉面修羅?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樓台下那兩個男人身上。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眾人的眼珠子差點要跌出來。

  「白兄,許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吧?」嚴燿玉微笑抱拳。

  玉面修羅一見到他,先愣了一下,隨即意會過來,也抱拳回禮。「原來你就是名聞天下的嚴家公子,在下不知,多有得罪。」

  「請別這麼說,金兒以拋繡球招親,早已言明,任何人都能夠參加,白兄何來得罪之有?」就算是心裡再不爽,他嘴上還是說得頗為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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