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正德大皺眉頭,「總之大小車相撞,就是大車的不對,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也沒什麼萬古不變,你沒看過砂石車撞死機車騎士的新聞嗎?還不是大部分都被草草了事,也沒聽見誰跳出來替小車伸冤啊。」她慢吞吞地道:「爸,可以給我一杯水嗎?我好渴。」
葛正德連忙倒了杯開水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女兒喝下,「慢慢來……好喝嗎?水是人類最珍貴的資源,上天最美妙的賜予,如果沒有水的話……」
「爸!」
「喔,不吵你、不吵你。」葛正德及時收斂。
「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個送我來醫院的男人呢?」她略顯焦急地問。
「他離開了。」
「走了?」她的眸光渙散了一瞬,不知怎地,胸口悶悶的。
葛正德沒有注意到女兒的落寞,兀自高興地道:「女兒啊,那個肇事音還不是普通的有誠懇,他說一切醫藥費他付,還有精神賠償費……」
「還有,他答應娶我。」她忍不住插嘴。
「他人挺好的,又有禮貌,又長得好看……咦!你說什麼?」葛正德張大嘴。
海藍搜尋著記憶,清晰地記住那個低沉有力的承諾,「他說他要負責,要娶我。」
葛正德張口結舌了好半晌,迭聲地叫了起來,「醫生!醫生,快來啊!我女兒不對勁了,她……她她她的腦袋瓜撞壞了!」
看著父親飛奔到房門口尖叫不休,海藍又好氣又好笑,「老爸,我的腦袋瓜沒有問題,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嘿,老爸,你有兩顆蛀牙耶!」
葛正德連忙閉上嘴巴,驚恐地望著女兒,「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消遣我?你的腦袋瓜一定是撞出毛病來了,我得請醫生檢查清楚一點。」
「我是說真的,他說要娶我,以示負責。」
在茫茫然的睡夢中,那只溫柔暖和的大手也是他的嗎?
他一定是個信守承諾的儒雅君子,他一定記得曾經許下的諾言……
海藍笑得好甜蜜,葛正德見狀不覺看呆了。
寶貝女兒……幾時有過這種閨中小女兒溫柔羞澀的神情?
「莫非是真的?」葛正德還是搖了搖頭,愣愣地道:「我看過那個男孩子,是個有為青年呢!英俊高大又氣派,像個貴家公子哥兒,但他怎麼可能會答應娶你為妻呢?一定是你平常想結婚想瘋了,所以才會連出車禍了還念念不忘,以至於……」
「爸,我的腦袋沒有壞,如果你想說的是這個。」她認真地道:「他是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如果你不信,等他來了你大可以問他。」
葛正德瞅著地,「就算他真說過這種話,那你真的要這麼隨便地嫁給一個陌生人嗎?你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宇都不知道呢!」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有大半輩子的時間可以認識彼此。」她樂天地道。
「海藍,話不是這樣講的,你要仔細考慮清楚,他的家世背景或職業、性情什麼的,你根本一無所悉,這樣貿貿然地嫁給他,不是太冒險了嗎?」葛正德遲疑地訕訕一笑,「再說人家那麼出色,你……」
「老爸,你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她好歹也是他葛某人的女兒吧!
「我不是說你不好,只是自己的女兒幾斤重我知道,該配什麼樣的人物我也明白。」葛正德搔搔頭,慈藹地道:「海藍,發生這種事情呀,呃……身體沒怎樣就萬幸了,千萬別連人都給賠了進去。」
「我聽不懂。」海藍也搔搔腦袋,「我又不是去酒廊上班,幹嘛要連人都給賠進去?」
「你還說不是。」他氣急敗壞地道:「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莫名其妙地嫁給一個陌生人呢?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熊是虎。」
「你剛剛不也說過他人看起來很好,又有禮貌,又是有為青年的樣子嗎?」僅管腦袋瓜被紗布纏成印度阿三的模樣,還是無損她的記憶力。
葛正德一時語塞,「呃,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再說這第一眼的印象是做不得準的。記得你剛出生時,每個護士小姐都說你漂亮,說你長大以後會和林青霞一樣美,結果現在呢?」
海藍凌厲得食指直指老父的鼻端,「那你之前還說我不醜!」
「你本來就不醜哇,只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美人就是了。」他摸摸鼻子,陡然覺得一股涼意直竄上背脊。
「總歸一句,你就是覺得你女兒配不上人家就對了。」
「你必須承認,你長得既不像林青霞也不像蕭薔,你老爸我又沒撒謊,而那個季先生……」
「誰?」
「你看,你連他姓季都不知道,還說要嫁給人家。」他大搖其頭,「這簡直是胡鬧!」
「我說過了,只要他願意娶我,我也願意嫁給他,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瞭解對方的。」她自信滿滿。
「丫頭,現在是公元兩千年,火星都快能住人了,你不要再有這種老古板的觀念好不好?女孩子又不一定要嫁人,你看滿街的黃金單身女郎,人家不都活得很充實、很快樂嗎?」
「我想嫁人很難嗎?還是違反了中華民國哪一條法律?」海藍睨著父親,實在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麼。「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想嫁人有什麼好奇怪的?」
「如果你真的想這麼早結婚,那好,我們學校裡多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我隨便找一個來跟你結婚還比較有保障,我也比較能放心。」
「我不吃嫩草的,要我佔高中小男生的便宜,我還寧願嫁有錢老頭子。」她微瞇起眼睛,「至少養得起我。」
「誰要你去誘拐高中生?」葛正德看起來像要昏倒了。
「你啊!」她忍不住推了父親一下,「你不是說你們學校多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嗎?」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把學生拐回家供女兒發洩私慾的變態教師嗎?」葛正德頭上的「師鐸獎」光環似乎崩了一角。
海藍還認真地打量父親一番,「嗯,不像,起碼你不會為了我而綁架學生。」
他微惜地道:「好一個不孝女,虧我放棄了在校務會請裡投票的權利,死命趕到醫院來照顧你,得到的竟然是這種下場,嗚嗚嗚,我好苦命啊!」
「投票?」她的好奇心被挑起,「投什麼?」
葛正德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今年的園遊會,校長決定要我們這些老師粉墨登場,演出西廂記。」
西廂記?是那個「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的西廂記?還是「偷情暗許,私訂終身」的西廂記?
嘩!
海藍強忍住差點衝口而出的笑聲,清了清喉嚨,道:「嗯,西廂記。」
「大致上的劇本和角色都已經擬定了,女主角崔鶯鶯,男主角張生,女配角紅娘,還有崔老夫人,白馬寺住持,強盜頭子和大將軍。」葛正德越說臉色越黯淡,最後索性以一聲歎息做終結。
「怎麼了?這不是很好嗎?以往都是學生演出,今年換老師演看看,一定能夠大破票房紀錄的。」如果不是一手吊著點滴,她還真想擊掌大聲叫好呢!
葛正德翻翻白眼,「演戲是沒什麼關係啦,可是校長提議要大家反串,男扮女裝、女扮男裝,說這樣比較有創意,也比較好玩。」
海藍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啊?真的?太好了,我一定要去看!老爸,你演什麼?」
他氣沖沖地道:「你知道他們多過份嗎?竟然推舉我扮演崔鶯鶯,還說要在這次的校務會議裡面舉手表決。」
她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老爸氣惱的原因,可是……
「哇哈哈哈……」她止不住眼底的滿滿笑意,努力要摀住嘴巴也失敗了,「你演崔鶯鶯?哈哈……他們怎麼想得出來啊?」
「是啊,我明明是器宇軒昂的真男兒,卻偏偏被他們這般陷害。」葛正德咬牙切齒地續道:「我說什麼也不答應,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誰也不能動搖我的原則。」
「可是如果大家都投票贊成你演崔鶯鶯呢?」
他臉色一垮,「那我就掐死我自己!要我演牛、演馬、演樹木都行,我就是不要男扮女裝演崔鶯鶯,尤其要擦粉、擦口紅、戴頭套,還要演調情戲和月下海誓山盟……」他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
「哈哈哈哈……」海藍笑到捶床沿,幾乎不支。
葛正德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又苦惱又無奈,「還笑、還笑,看你老爸變成人妖很好笑嗎?」
她勉強控制爆笑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道:「嗯,是滿好笑的,哈哈……」
「你這個不孝女還敢笑得這麼大聲。」他氣鼓著腮幫子,「如果不是為了趕來醫院,我早就可以獨排眾議,教那個娘娘腔的體育老師演崔鶯鶯了。」
「沒有用的,你演比較好笑,相信大家也這麼覺得。」
他瞪大眼睛,卻無可奈何,「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老祖宗的話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