橢圓形的長桌正前方,以主席——也就是副院長西門樑為首開始依職位高低向兩旁輻射開來,坐在中段的是實習醫師西門夏衣,其後是資歷更淺的實醫與院務人員,而護士則坐在靠牆的外圍座位上。
霍米雅坐在窗邊,正巧與西門夏衣正對面。
他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她的,可是為什麼夏衣從進門到現在都不曾瞅她一眼,甚至幾乎到了對她視而不見的地步?
自己是不是哪裡惹他生氣了?霍米雅垂眸暗忖。
「噯,你們看,西門少爺最近的表情好像更酷了耶!」幾名護士坐得悶了,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有嗎?霍米雅又仰首瞅他。
「夏衣以前還會陪我聊幾句的,現在都不搭理人了,好像是心情不太好!」
是嗎,夏衣他心情不好?為什麼?她凝望他冷峻的側臉,開始陷入怔愣。夏衣有事,好像都不會跟她說,因為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沒有地位嗎?所以夏衣從來不跟她分享心裡的事情。
霍米雅心中隱約感覺,自從倪浩回來之後夏衣就對她百般的疏遠,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她的身邊似的,讓她好難過。霍米雅多想衝動地跑到西門夏衣的面前,揪著他的衣袖跟他說不管任何人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只希望夏衣站在自己的面前永遠不走!
如果自己這麼做,他恐怕會露出嫌惡的表情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霍米雅忍不住蜷起身子縮了縮。
「咳,」正在發言的人事室何主任不悅地皺起眉,「那邊的護士,現在正在開會,別在底下吱吱喳喳的!」
「不是我們,是霍米雅她在講話。」郭婉如倨傲地睨了身邊的霍米雅一眼。
她不解地眨眨眼,「嗯?我沒有啊。」
西門夏衣此刻終於瞟眼看她。
霍米雅單純地為此感到欣喜不已!她立刻試圖對他露出一抹友善求和的微笑,「夏衣……」
「霍米雅,又是你!」何主任想起新仇舊恨立刻借題發揮。當初總監事席政不只一次打電話給他,叫他無論如何要辭掉霍米雅,可是上頭卻直接下令抽掉她的辭退令,為了這件事,席政著實刮了他好幾頓,還揚言以他的辦事能力恐怕十年內部升不了職! 自己的大好前程都栽了一半,全是因為這個可惡的霍米雅,「你到底想不想當護士!為什麼小錯有你的份,大錯你也樣樣不漏?」
何主任這樣當著眾人面前劈哩啪啦開罵,擺明了給霍米雅難看。
感到莫名其妙的她又難堪又困惑,只能低著頭、咬唇忍淚。
主席位上,西門樑默默看著,眼角不忘瞟掃侄子西門夏衣的反應。
「上一次辛總裁的事情也是一樣,我聽說你好像弄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惹得辛總裁很生氣!更誇張的是,甚至連迎盛電子的大老闆都親自出馬來幫你找東西!霍米雅,我真搞不懂你這種人怎麼還可以厚著臉皮繼續待在醫院裡?」
「何主任,你說夠了沒有?」
一個聲音冒出,吸引眾人的注意。
原來是實習醫師席邵庸。當他看見霍米雅咬唇忍淚的模樣,簡直快心疼死了!
人事室何主任立刻換了個嘴臉。唷,對方可是總監事的獨生子呢,不捧著點怎麼行!「不是的,席醫師,實在是霍米雅她太會闖禍了,可不是我故意針對她,您不知道,霍米雅對我們醫院可以說沒有半點貢獻只會製造問題跟麻煩,這一點您的父親也很清楚……」
一支鋼筆突然竄了出來,不偏不倚地狠狠擲中何主任的額頭。
鮮血緩緩流了出來。
何主任嚇得馬上哇哇大叫,眼一翻,暈了!
醫務會議就在混亂中結束。
西門夏衣推開椅子站起來,轉身離去前瞟了霍米雅一眼,看見席邵庸正趕到她身邊慇勤安慰。他冷著臉,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
「夏衣!」
就在會議室的外頭,副院長西門樑及時喊住侄子。
西門夏衣側轉身凝視他。
西門樑微笑走近,將一個東西放進他的白袍口袋裡。「你的鋼筆。」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想走。
「沾了血了,記得擦一擦啊!」西門樑在侄子身後愉快輕喊。
說他對霍米雅沒感情?
那麼這些捍衛維護的舉動又是從何而來?
年輕人的愛情呵,有時候實在彆扭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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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雅,能夠下班了嗎?」
手裡拿著電話筒,霍米雅愣了愣。「還有十分鐘才能下班,對了,你是……倪浩哥嗎?」
「嗯,是我。」話筒另一頭,倪浩的嗓音帶著濃濃笑意,彷彿在笑她的反應遲鈍。
「浩哥哥,別笑我了……」
霍米雅瞟了瞟眼眸略感困窘,卻在那一剎那瞥見西門夏衣高俊頎長的身形迅速走過護理站。她好高興,直覺地啟開小嘴想喊他。真的很想和夏衣說說話,就算是問聲好也行,自己已經有四天沒有碰到他了!
「米雅,你在聽嗎?」
「嗯?我……」啊,夏衣走過去了……霍米雅香肩一垮,頹了下來。
「是不是看見什麼人經過了?」倪浩的嗓音笑意不減。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站在你們護理站的對面。」
霍米雅直覺地抬頭尋望方才西門夏衣走過的方向。
話筒又傳來倪浩的笑語聲,「不是那一邊,是另外這一邊。」
她飛快轉身,果然在護理站的另一頭看見斯文俊朗的倪浩拿著手機倚在牆上淺淺笑睨她。
「浩哥哥!」
倪浩將手機面板合上,掛斷電話,緩緩走到護理站的櫃檯。「我猜想你應該快下班了,所以來接你。」
「可是我現在還不能走……」
「沒關係,我先到那裡的座位上坐一會兒。再說,我提早過來就是想看看你的工作情形。」
霍米雅輕咬著上唇淺笑,「我常常做錯事耶,很糗的。」
倪浩伸手溫柔撫摸她的髮絲,「有什麼關係?這就是米雅啊。」
她望著他,一徑地微笑。
這就是倪浩哥呵!總是這麼溫柔、這般的寵溺,印象中他幾乎沒有發脾氣的時候,始終溫文爾雅地笑著,縱容的看著她和夏衣。
倪浩拍了拍霍米雅的頭,接著走向護理站對面的長排座椅上。
每當霍米雅抬起頭,就會捕捉到他溫柔的凝視。
她抿起唇對他微笑,他一定立刻回以最溫暖的笑容。
十幾分鐘過後,「米雅,下班嘍!我先走了。」一名同事拍拍她的肩膀。
安靜坐在座位上等待的倪浩這時起身走了過來,「能走了嗎?」
「嗯!」霍米雅仰頭來笑,「再等我幾分鐘好嗎?倪浩哥,我去換個衣服。」
他笑著點頭,瞅看她跑開的背影,接著,倪浩將頭瞟轉到另一頭有些意外,卻又不甚意外的看見西門夏衣的身形。
倪浩轉身,緩緩走向他。「下班了嗎?」
「還沒。」
「是嗎,能不能請個假出去?我有點事想找米雅談一談,或者你跟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西門夏衣淡淡抿開一抹笑,「不去了,我不想當電燈泡。」
倪浩深探望他一眼,「夏衣,其實……」
「她應該快換好衣服了,你再等她一會兒。」西門夏衣微微舉起手中的病歷表,「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倪浩對著他逐漸走遠的身影喊道:「夏衣,留個時間給我,我們去吃頓飯!」
「我會的。」西門夏衣的回應是揚揚手,頭也不回地走開。
另一頭,霍米雅背著背包急急奔來。「浩哥哥,我換好衣服了。」
「那麼,跟我去約會吧,可愛的護士小姐。」
倪浩微笑著曲起右手手肘,霍米雅望了一眼,伸出左手勾摟他的手,仰起螓首對他璀璨一笑。
站在走廊的轉角,西門夏衣默默注視著相偕走遠的倪浩和霍米雅。
窗口的斜陽穿過透明玻璃照耀在他的身上,灑落一整片金色耀眼的落寞。
然後,西門夏衣看見席邵庸走到霍米雅的面前,並和倪浩講了幾句話,沒多久,他們兩人依舊手挽著手一同走開,留下怔忡的席邵庸。
哼!西門夏衣抿嘴蔑笑。就憑席邵庸,也妄想從王子的臂彎中奪走公主?癡人說夢!
「唉,夏衣,在看什麼?」一個指導醫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他抿開唇淡漠地笑了笑,轉身朝反方向走開。「沒什麼。」
「我聽董醫師說,他想推薦你去參加美國的研習,可能要一年以上的時間!」
「是嗎。」
「怎麼樣?你有興趣嗎,夏衣?去美國一年,學一些東西回來。」
西門夏衣的回應是微微笑,默不作聲。
「你好好考慮一下,這種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指導醫師叮嚀一聲,拐進另一個廊道。
去美國一年,代表他必須離開台灣。
是嗎?倒是可以考慮。
童話故事結局不都是這樣的嗎?公主重回王子的懷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而惡魔王呢?